也许是因为生命力在被剥夺,荣筝乌黑的发丝间,渐渐生出几根银发。
陶眠手握木梳,一下、一下地为荣筝梳头。长长的发丝盖住了素舆的靠背,中间掺杂的异色发丝,像墨玉中不小心渗入的雪白纹路。
“小陶……”
荣筝的气息微弱,如果不是仙人五感通达,站得再近也听不清她的话。
她说,黑发人送白发人,又要叫你伤心了。
只有师徒二人心知肚明,谁是黑发人,谁是白发人。正因为明白,才愈发伤感。
陶眠不愿一味地伤感,荣筝还在世呢,没必要提前哀悼,他有一生的时间去做这件事。
“小花,说说看,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
“心愿?”
荣筝缓慢地咀嚼着两个字,无力的眼神焕发出一丝光彩。
“容我想想啊,等我想到了……就告诉你。”
“好,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荣筝弯起苍白的唇,抿出微笑,目光追随着远去的大雁,落在它们不时舒展的翅膀。
仿佛这样,她就能被载到很远的地方。
“总是秋天呢。我的记忆,似乎只剩下一度、又一度连绵的秋。桃花何时要开呢?好像很久没看见花开了……”
荣筝如今的体质畏寒,不论外界的气候如何,她常常冷。
在她这里,春与夏隐身,只剩哀戚的秋和深寂的冬。
陶眠默默地将梳顺的发丝用手圈成一绺,再拿一根青色的绸带缠住,垂落在徒弟的肩头。
“快了。元日再回山四五次,就能看见花开了。”
“元日……”
提起元日,荣筝恢复了点精神。
“上次他回山,我昏昏沉沉的,只听他叫荣姨,却无力答应。叫他别介意。”
“元日懂事着呢。若不是不想强行改变他的际遇,为师便要收他做徒弟,省心。”
“小陶,你这是玩笑话,”荣筝笑了两声,知道陶眠在故意逗她多说几句,“我和师兄师姐,还有六师弟,难道不听话么?”
“你们都是反着听的。”
陶眠深情回忆荣筝年轻的时候,让她往东她一定往西,让她打狗她必定撵鸡的倔强脾气。
“和你二师姐一模一样,只是她当时不折磨黄答应。”
“二师姐……”
荣筝回忆起陆远笛的面容,笑意深及眼底。
“我见过二师姐呢。”
“真的?不是在梦中?”
“嗯……大抵是在梦中吧。”
荣筝轻轻地说,声音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