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士兵拎着他到了白绫下面,然后直接托着他腋下举起来往上挂,缺了一条腿的衍圣公重量比平常人轻了不少,那脑袋在挣扎中轻松套进白绫。
“我承认我杀不了杨信,我报不了景逸先生的仇,可我杀不了杨信还杀不了你?把这个老贼挂上去,再去把他的儿子扔水井里,衍圣公满门忠烈,誓死追随弘光皇帝,真乃我儒家弟子之楷模,无愧圣贤之后名节,从此依旧为士林所仰望,哈哈!”
堵胤锡大笑着。
这并不是他纯粹仇恨驱使……
虽然他的确挺恨这个家伙,实际上当初在无锡被杨信扔河里时候,他就已经记住了杨信身旁这张面孔,但让衍圣公一家被上吊,是他们这个集团内部计划好了的,让他来曲阜其实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因为衍圣公这些年的表现,尤其是跟着杨信祸乱江南,残害忠良的恶行,导致孔圣的名声受牵连,同样也让儒生在民间形象受到严重影响。
当然,这是他们自己认为的。
实际上儒家形象受影响,根本原因是科学进步让腐儒越来越没用了。
民间不关心别的,有用的就是好的,实用型知识分子越来越受欢迎,传统嘴炮八股文腐儒自然地位下降,这是必然的趋势。
但这些以振兴儒家为己任的儒家精英们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在他们看来儒家形象的衰落,就是因为衍圣公这个恶劣形象造成的,所以要想振兴儒家,必须重新给衍圣公这个形象镀金。孔胤植所作所为洗不掉了,既然这样就让他在这场混乱中做一个节烈之士,曾经恶名昭彰的衍圣公幡然醒悟,追随弘光与杨信这个奸贼斗争,不幸失败后宁死不肯再屈服于杨信,带着全家自杀以示忠奸不两立。
多么伟大的形象。
原本那个奸臣衍圣公不复存在,儒生们又收获了一个正义凛然的衍圣公。
反正他们孔家有的是人,无非再找一个罢了,儒生们不在乎谁做衍圣公,只要不屈服于杨贼淫威就行。
至于他们自己……
他们可以屈服于杨贼淫威。
他们只是一群儒家的不肖弟子,他们屈服于杨贼淫威,是不会影响儒家的形象的,他们又不是衍圣公。
“镇南王,你在哪里?”
可怜的衍圣公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北方哭喊着。
然后两个士兵直接松了手,正在呼唤镇南王的衍圣公喊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挂在上面开始蹬腿了。
京城。
“阿嚏!”
镇南王突然打了个喷嚏。
“难道我还会感冒?”
他紧接着愕然说道。
很显然并不知道千里之外一个人正在呼唤自己的镇南王,对于自己居然还会打喷嚏这种事感觉很费解,要知道他早就百病不侵,百毒不侵,突然间打个喷嚏的确挺奇怪的。
丝毫不知道这只是因为可怜的衍圣公那强大怨念的镇南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看着面前一份急报,这是南洋水师通讯舰刚刚送来的,一艘刚刚到达澳门的葡萄牙商船,捎来了李之藻的奏折。这位大明皇帝派出的西洋宣慰使,已经结束了他在欧洲的访问,并且在半年前从他访问的最后一站,瑞典的哥德堡启程返回大明。
估计再有三个月就差不多到广州了。
李之藻的这份奏折很详细,甚至可以算是一本书了。
这位大明第一任西洋宣慰使从广州启程,在舰队护航下到达果阿,然后在果阿和葡萄牙的归国船队一同编队,横穿阿拉伯海到达东非的马林迪,在那里完成补给后继续沿着非洲海岸线南下。南边的桑给巴尔是贸易港,郑和就到过,他自己说是国王已经称臣纳贡,估计就是弄了个贡使来,但至今没到,而再向前的莫桑比克已经是葡萄牙人控制,倒是前面的南非依然蛮荒。
荷兰人的开普殖民地还得几十年才建立,不过这时候荷兰商船已经大量通过好望角进行贸易。
绕过好望角进入西非后,纳米比亚还是蛮荒,不过沿海有些渔村,内陆是游牧民,这时候非洲最南端都是如此,沿海渔业,内陆游牧,再向内陆就是电影上帝也疯狂里面的那些人了,但越过这片区域就是葡萄牙的地盘,也就是现代的安哥拉一带,葡萄牙人有多座城市,罗安达更堪称繁荣……
繁荣的奴隶贸易。
接下来沿着西非海岸都是奴隶贸易的乐园。
话说李之藻在自己的奏折里,对此也很迷茫,他虽然对奴隶贸易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大明也有奴籍,可像那样完全和对待牲口一样对待奴隶,仍旧让他感觉有点毁三观。大明的奴籍归奴籍,但奴仆也是人,地主老财惩罚奴仆最多也就是抽几鞭子,但那里完全就是当牲口,而且还是任意宰杀的牲口,西方殖民者的残暴严重冲击他的信仰。
他就这样一路迷茫着到达欧洲。
好在他最先去的是南欧,里斯本,巴塞罗那,马赛以及亚平宁的那些商业城市,还是挽回了一点他的信仰。
虽然他也羞答答承认这些地方和南京,广州,苏州这些没法比,毕竟光一个南京城的人口,都已经快要赶上这些城市总和了,但亚平宁商业城市的繁荣以及罗马的城市风光,还是让他找到点想象中的东西。
最终梵蒂冈教皇的亲自接见让他的信仰彻底恢复。
但紧接着又瞬间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