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只是站着,符寿安却觉得自己面前是一潭混沌的深水、一汪黑色的漩涡、一堵正在合拢的墙、一尊早课时,忽然朝自己倒下的三清像。
微风吹来,那人袍角被吹起,与静谧、深远的皇城一动一静,甚是奇妙。
这一切竟让刚刚爬了她满身的恐惧退了些,找回了些许早就存在肚肠里的算计。
“你是谁?你别过来……”
符寿安双腿颤抖,立足不稳,怯生生的开口。
这番做派,怎么会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倒有点像刚入宫的民间少女,被吓破了胆子。
少女小步后退,窸窸窣窣,墙上的小石子不断滑落,娇躯已有倾倒之势,季如光果然上前两步,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腕。
符寿安的身体稳下来,与季如光四目相对,眼眸中有三分娇怯,七分好奇。
这柔软的神情真的奏了效。
季如光只道她是寻常女冠,瞧见形势不妙,便背着公主,爬上宫墙想逃跑。
毕竟这种例子他见的多,自然而然的觉得没人会选择玉石俱焚。
平心而论,他是同情观里那些女道士的,一生为囚,旦夕生死,陷身皇宫这个天下一等不清净的窝子,想跑正常。
可眼下寿安观上下嫌疑未脱,他岂能坐视宫人散逸?
“你逃不掉的。”
他托着少女的手肘,声音温和,手指上却暗中使上了几分力气,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毕竟看她爬墙的样子,虽然背负长剑,却不像有身手,刚刚被床弩已然吓得不轻,再吃点厉害,或许便不用自己再多费口舌。
“道长,这次我当没看见,回去吧,不该瞧的不要瞧,不该说的不要说。”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少女不仅没被季如光的力道吓退,还反手抓住了季如光的腕子!
“道长?!”
季如光意外的看向少女。
少女却突然抬起头,端详起自己的脸来。
那面容明艳,一对深眸灵动无比。
季如光一时未及反应,竟和她僵持在那里。
片刻之后,季如光加了几分严肃,抽开手,又微微将脸偏向一边,不希望她看到自己的转瞬即逝的窘迫。
符寿安这才如梦方醒般,怯怯地低头认错。
“是……是奴唐突了。”
符寿安嘴上说的楚楚可怜,心里却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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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的眼睛!怎么会如此?!
刚刚的一眼之中,她看到,那男子的过往和当下,竟全是交织在一起的!
——他不同于她凝视过的任何人。
如果常人的记忆是一条河,少年在西头,老年在东头,百川归大海,便是死。
而这人的记忆是一抔沙,一沙一世界,每个世界里,都有他。他既在西域沙场中喋血,又在江南寺院里种花,同时,他还对抗着凶暴的野兽……
他既静态又动态,是瞬时的又是永恒的,在刚刚的对视里,她看见了无数个他,却又看不清任何一个。
这一眼之下,符寿安没有答案,反而平添了很多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