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的处境对于薛鹿林来说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想要生存下去就必定要习惯黑暗与冰冷。可是,就在这一刹那,就在潘花花对他说出“我不怕”的那一瞬间,薛鹿林蓦地感觉到自己心中一直固守的某样东西,那一直另他畏惧而又不可言说的一部分,仿佛被一根柔软的触角轻轻地碰触了一下。于是,他听到了常年不破的坚冰轻轻碎裂开来的极其细微的轻响…
伴随着这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与某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薛鹿林的心跟着微微地轻颤起来…
“有这么意外吗?”潘花花自嘲地问道:“我看起来就这么脆弱吗?”
基于某种深藏于内心的隐匿恐惧,薛鹿林不敢妄下定论。
所幸潘花花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问道:“所以,你所说的,西恒实业将要在经联会上提出的提案到底是什么?史明珊为什么要找我,还有…你,想要我做什么?”
听到潘花花的问话,薛鹿林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平复住悸动的心绪,将注意力拉回到了今天的主题上来。
“采矿一直是人力资源稀缺的行业,而这一点也正是限制西恒实业迅速扩张的重要原因。老实说,她家的矿场里每年都会因为意外事故死伤几人,但是一直都被贾鱼薇压着没有爆出来,情况还算可控。可是这一次,却突然被爆出来这么恶劣的杀人事件,除去后续关于员工福利,生产安全等诸多麻烦事要让贾鱼薇头疼,最难办的还是招募矿工的事情。”
薛鹿林看向潘花花,表情比刚刚放松了些,毕竟是在讲别人家的愁事。。。
“而且据我所知,东山矿场的情况还更为特殊一些。那里是一片稀有矿石山,里面深藏着很多惰性矿石,那些矿石稳定性好,密度大,硬度高,能源提取率也要比普通矿石高上一倍甚至还要多。也正是因为它的这些特性,矿石探测仪一般探测不到矿石的位置,所以批量开采技术在这里根本用不上,只能纯靠人力一点一点地挖掘。可想而知,贾鱼薇现在要有多烦恼了,所以,她一定又是将目标放到了自由岛上。。。”
——自由岛。
这个地方潘花花曾经听金毛提到过,但是当时对方根本就不愿意多提半个字,似乎对那个地方十分排斥。后来,他又在《经济联合会管理条例》里读到了相关的篇章,得知在能源危机后,全球人口数量锐减,为了提高新生儿的出生率,国家颁布了反堕胎法令,鼓励生育。于是,在那十几年的时间里,婴儿如潮水般出生。然而,由于危机过后各种物质资源的短缺,年轻的父母们或是迫于生计又或者是因为本来就缺乏责任心,所以只管生不管养的惨剧频频发生,婴儿潮一时间竟演变成了孤儿潮。无奈,国家又不得不再次颁布出种种法令来应对新的衍生问题。
而自由岛的前身就是国家为了收留这些孤儿而特批出来的一块区域。那个时候,国家会专门拨款也会挑选出合适的人员到这一地区来专门照看和抚养那些可怜的孤儿。然而,久而久之,国家也再无力负担这笔庞大的开支,于是自由岛上再没有了财政拨款,也再没有专人来悉心照料那些幼小的孩童,所以岛上的人们只能开始了自生自灭,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再后来,这里竟慢慢地演变成了一个小型的社会,同时也渐渐地与外面的社会隔绝开来了。
——政府机关、各国有企业以及私营企业均不得招收自由岛居民为长期或临时员工,如遇特殊情况,需向经济联合会提交申请提案,投票表决。
《经济联合会管理条例》如是说。
但是为什么?《条例》中并没有提到。然而,这又好像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谁都不提,但是谁都知道。所以,潘花花也从来没有提出过疑问,因为他无人能问。。。
现在薛鹿林又提到此事,潘花花也只能假装默认自己也知道那个众所周知的秘密了。然后,他接下来将要面临的问题就是——
“你也是经联会的成员之一。”薛鹿林继续说:“有些话贾鱼薇不方便直接来找我这个主席说,史明珊大概就要去找你说了。。。”
不出潘花花所料,虽然他大概能猜出来史明珊要来跟他说些什么,但他还是再次确认性地问道:“她会跟我说什么?”
薛鹿林一耸肩,做出了一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又很想知道”的表情,说道:“到时候听听看吧。”
“嗯,我知道了。”潘花花点点头,“那天无论谁跟我说了什么,我都会如实向你汇报的。”
薛鹿林凑近过来,轻轻咬着潘花花的耳尖磨蹭了两下,奖赏一般地耳语道:“真乖。”
潘花花被他咬得耳根子发麻,一下子躲出去老远。薛鹿林见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有点想笑,不过他倒是并没有继续乘胜追击,而是站起身来,道:“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再忙一会儿。”
听他这样说,潘花花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细细密密的冰雨,低声喃喃自语:“还要忙啊。。。”
薛鹿林看着潘花花一脸落寞地拿起衣架上的大衣自己穿好,又弯腰拎起了桌上的保温盒,不知怎得竟然突然有点理解薛孟鲤整天想着回家陪老婆的心情了。。。
于是,他也走到了衣架前,拿起自己的黑色大衣往身上一套,又顺手接过潘花花手里的东西单手拎着,另一只手将潘花花往怀里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