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易棱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对杜三思说道:“我也叫逾越您一声师兄,今天特意跑过来,是因为你昨日对我说的,想带我认识你京剧圈子里的朋友的事,我心中实在感激。”
“原来是这事。”杜三思表情放松下来:“不是说好了我们不讲这个的吗?而且要是这事,给我打个电话就好了,何必大晚上走夜路过来。”
“要过来的。”穆易棱认真道:“因为有件事得问清楚。”
“你要问介绍给你的朋友的事吗?刚好我还想问问你现在嗓子怎么样,有没有意愿……”
杜三思话说到一半,穆易棱开口打断道:“师兄喜欢夏殊吗?”
月光下,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好像清晰地落在地上,然后碎成了一块一块的玻璃残片,每一块都照出杜三思错愕的表情,把他二十多年来小心藏着的一切映射得无处循行。
“怎么,怎么突然问这个。”杜三思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像没有润滑的齿轮,艰难地运转:“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当然是像亲人一般喜欢她……”
他也不知道是解释给穆易棱听的,还是给自己听的。
“不是这种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你喜欢她吗?”穆易棱却一点余地都不留。
杜三思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但他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一切。
“我喜欢夏殊。”穆易棱接着说道:“不是朋友也不是亲人,就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我迟早会告诉她我的心意。如果师兄也喜欢夏殊,那我恐怕无法再受师兄的帮助和好意。”
他坦荡又直白,目光毫无闪躲。
“昨日在车上,我并未直接答应师兄的提议,就想着今天来说清楚。”
“虽然相识不算很久,但我二十多年来还没遇见过师兄这样同我志趣相投的人。只是现在我有了绮念,无法再坦然和你像朋友一样相处,还是不劳烦师兄再为我的事牵线、挂心。”
杜三思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却也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志趣相投有刻意的成分,是半真半假,他对穆易棱的欣赏却是真心实意,现在听他一番话,更觉得自己的算计有愧。
“她……从小生长的环境有些特别,和别人不太相同。”杜三思总算开口:“别的小姑娘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她没有。她对谁都很好,可也没对谁特别过,你未必能做她朋友之外的什么人。”
杜三思说完这句话又后悔起来,他的话颇有些让穆易棱知难而退的意思,但杜三思心里知道,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是他无数次说服自己的话。
“没关系。”穆易棱扬起嘴角:“我从南极一步一步走,迟早有一天会走到她身边。”
他对着杜三思颔首:“那我就先走了。”然后戴好摩托头盔,跨步上车。
摩托发出突兀的嘶鸣,他在一片烟尘中扬长而去。
穆易棱把所有的事和杜三思说明白了,心里十分畅快。他离开京剧圈子已经有十几年,京剧是他心头的白月光和朱砂痣,他比任何人都想再得到圈中前辈的指点和帮助,但这些和夏殊比起来,不能让他多出半分犹豫。
杜三思在夜晚的雾气中又站了一会儿,只穿着大褂的他后知后觉有些冷,默默地转过身,看到了身后拿着一件厚衣服的蔺舍之。他一言不发,错身而过,蔺舍之知道他心情不好,把给他拿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由他去了。
长庚社能管得了杜三思的只有三个人,除了他师父和夏殊,蔺舍之勉强算是第三个。
专场结束后大家把东西收拾好了搬到宾馆里,装箱礼物,然后凑到一起吃夜宵,有个师弟去叫杜三思,但在门外喊了好久都没人答应,只能偷偷去找了蔺舍之,问杜师兄怎么了。
蔺舍之从外卖箱子里拿了一盒粥:“没事,师兄今天累了,可能是睡下了,我去看看他。”
宾馆的门是带密码的,杜三思来的时候就把密码告诉了蔺舍之。蔺舍之输了密码,也不敲门直接走进去,看到杜三思坐在椅子上,对着宾馆的落地窗,望着夜空发呆。
蔺舍之把粥扔到茶几上:“你这又是跟谁置气呢?”
“没有,就是想安静待一会。”
“呵。”蔺舍之摇了摇头:“来,我们谈谈。从我认识你那天开始,就知道你是个想做什么就会做什么的人,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在夏夏这件事上你就这么别扭。”
“他能做的你不能做吗?在她面前把该说的说了,就这么难?”蔺舍之质问道。
杜三思静默了一会儿,蔺舍之只当他不愿意理自己,却听他说道:“我只是羡慕他。”
“你羡慕他做什么!”蔺舍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说近水楼台也是你更近,感情好也是你和夏夏更好一些,你告诉我你还羡慕别人做什么!”
“羡慕他肩上没扛着一块匾。”
蔺舍之看着杜三思的眼睛。
杜三思苦笑一声,说道:“这几年,师父陆续把一些重要的事都交到了我手里。你还记得前一阵的生日会吗?师父来了很多朋友,我帮他招待着,最后师父喝多了,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他就小倬一个儿子,阿殊一个女儿,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无意于长庚社,他想把这长庚社干脆留给我。”
“反正我同他的亲儿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以后希望我能多照顾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