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不知道,柳传谋还真的派了人追了很长一段,因为不清楚新音社的方向,还差使了几路人,分别追的,但或许正因为如此,这几路人追了大半天以后,都觉得新音社一定不在自己追的这条线上,反而半途而返。
柳传谋看着回禀的几个小头目,脸色很不好。若有见过丽贵妃的人,一定能看出来,生气时这一对父女的眼眸几乎是一样的,眼白都略多,而且眼梢上翻,只是丽贵妃的多了些风情而已。
“没用的东西!”柳传谋的确是气急败坏的。
他重重的坐在虎皮椅上。
柳传谋确实对这个新音社有些兴趣,但远远没有达到要强行相请的程度,只是眼前的这个葛参谋出了主意,若是能将新音社请来再唱一次《长生殿》,定能为贵妃娘娘造造声势。现在新音社压根就没看见影子,他手下的人却糊里糊涂的把拂尘文会那帮人扣了下来!
糊涂啊!即使这些个在他眼中游手好闲的文人,明面儿上就说了谎,也不能扣啊!那都是些什么人?如果没有底气、没有本钱,怎么敢天南海北的追着一个戏班子捧?那两个去请人的小头目还说什么,靠戏班子养的穷酸秀才……柳传谋不知不觉就把手里的杯子甩出去了:“打,给我重重地打!”
虽然地上铺了大红毡毯,可杯子还是摔掉了耳朵,葛参谋捡了起来,道:“大人息怒。”
柳传谋看到自己平日最爱的被子摔成了这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道:“还有你,乱出什么主意?”
葛参谋道:“大人又没有对新音社做什么?只是仰慕商班主的盛名而已,至于那些个文人,是大人手下的人不懂事,现在也已经重重的责罚了,我看大人还是先停下,把那些个文人们请了过来,当着面打岂不是好?”
柳传谋竖着眉毛寻思了一会儿,才道:“也只有这样了。”想了想又道:“不行,我还是绑着这几个带到西山城去打吧,此处布置甚多,那些人虽然喜好游山玩水不务正业,恐怕也不乏聪明人,万一生疑,对大事有误。”
葛参谋急忙道:“大人思虑的极是,比属下周全多了。”
柳传谋“哼”了一声,道:“若是平波在此,怎么会有此波澜。”
“少将军身负重任,帮大人筹谋大事,这里的些许小事,哪能烦劳他,大人出面责罚一下手下也就是了,剩下的属下来安抚便是。”
商雪袖改路向东,慢慢的便也没有那么好走,路也越发残破,好不容易才到了江边的名叫樊江村的地方,匆匆雇了船南下,沿江所见巨石嶙峋,夜里尤其森然可怕。
她想到了那天,小岳师父恭喜她终于可以不被权贵逼迫,自己还悲喜交加了好一会儿,可现在再一看,只能逼迫一个商雪袖的算不得什么权贵,如手握重兵的柳传谋,如宫内的那些贵人,转瞬间就可以把一个新音社踩在脚下化为齑粉——她看着夜色中仿佛要压将下来的张牙舞爪的石山黑影,那是无人可以抵御的绝对权力。
新音社的伶人们鲜少经历这样的事情,一路上猜测和抱怨也是不少,商雪袖并不做声,班主要做什么,只要不损失他们的利益,他们也就无从反对,她也无需事事解释。
一行人坐了一夜的船,细细打听,知道已经接近了南郡地界,才又上了岸,沿途又经过延波、延庆、富昌等十数大城小镇,无不早已经是繁花似锦,春色如海。这些城镇,只要新音社贴戏都是爆满,谁不知道这是第一个唱明剧的班子?更让商雪袖等人惊喜的是,一路之上也曾遇到过南来北往的客旅,闲聊之下,“明剧”之名,早在半年前便已经在霍都有了名气,并向更南边扩散了。
商雪袖斜靠在车厢里的垫子上,忽的放下了书,道:“青环,会不会是那场酬军戏啊?”
青环正在补衣服,茫然的抬头道:“什么啊?酬军戏怎么了?”
商雪袖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她看着窗外,日复一日的这样的路,两边是已经逐渐随着春风繁茂起来的树林,阳光穿透了树林,丝丝缕缕的照在脸上,从上京传回霍都,哪有那么快呀。她总觉得,是那场酬军戏将明剧的名声带到了东南。
青环则继续低下头干活儿,姑娘总是这样,突然说一句什么莫名其妙的话,真要细问,又不说了。
再往南行,便到了一个叫朱镇的地方,别看名字不起眼,却极是繁华热闹,众人进了镇,满街上的商铺倒有八成都挂着朱记。
麻子六他们都下了车,逛逛街走动一下,活动筋骨,看着满街的小铺子,笑道:“这家姓朱的生意做的好大啊,满街都是自家生意,连镇子都姓了他家的。”
商雪袖笑道:“这回麻叔可错了,这里面可不是一家的生意,这地方叫朱镇,因为里面大部分的人家都姓朱。原本叫朱家庄来着,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慢慢就变成了一个小镇子了。”
麻叔道:“你倒熟悉,怎么你以前来过这儿?”
商雪袖笑了笑,这地方,她自然是知道的。
一群人找了地方安置下来,管头儿现在也大部分时间不自己做事情了,都是交待檀板儿去做,他已经很熟练了。这会都忙的差不多了,得了空的檀板儿跑到商雪袖门前,叩门道:“青环、青环?”
青环开了门,见是他,以为是安排上出了什么事儿,道:“怎么是你,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啊!”檀板儿摸了摸头道:“这地方怪热闹的,你跟姑娘说说,和我一起去逛逛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