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们多半也是谙熟于站队艺术的,一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学徒,一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他们当然不会为了前者而得罪后者。
但是具体情况应该具体分析。馆首希望借孟仞打击周先生;匡先生很欣赏孟仞的研究想法,而且不怕得罪同事;颜先生现在正怒气冲冲,不会考虑得罪谁的问题。这三位在第一时间举起手投出了赞成票。
另外三位中间派见馆首举了手,于是也有样学样,投了赞成票。如此一来,场上便形成了六比一的态势。周先生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公等只重一学徒,我当告退。”
钟声再度响起,众人都是一惊。颜笙拿钟锤指着周先生说道:“你还有脸说什么‘告退’!你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个学徒不惜服毒自尽也要脱离你的掌控,谁知道你平日……”
“行了!”匡先生喝止了她,“年轻人不懂事,多有得罪。”后面那句话是对周先生说的,但他说话的时候却看着房梁。
周先生愣了好一会儿,悻悻地走出了会议室,众人终于松了口气。颜笙的神色逐渐变得慌张起来,脸也越来越红。
馆首清了清嗓子,对孟仞说道:“学徒孟仞,经学馆和书院批准,未来你将解除与周盘高级学士的师徒关系,转到匡承学士门下继续学习。希望你能勤勉认真,恪守学术道德,为科学的发展继续贡献力量。”
孟仞朗声道:“谨遵教诲。”然后依次向诸位导师作揖。他不知道还需不需要更多的礼节,不过就众人的反应来看,自己应该已经做到位了。不光是科学发展水平,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也超出了他的预期,直到现在,他还没见谁行过跪拜礼。
颜笙继续闷闷地呆坐着,其他人则围过去向匡先生道喜。
“这个学徒的天资着实不错。”
“我看匡先生退休之前还能带他干出一番事业来。”
“以前周先生怎么没发掘出他来呢……”
“是啊,差点就埋没了。”
匡先生也是面露喜色,抚着长须,不住地点头。“行了,行了,”馆首说道,“还有最后一个项目没完,抓紧一点吧。”
最后一个项目?孟仞有点懵。
之前没人告诉过他,每个学者在决定收下学徒时,都要测试其内力深厚与否。这是因为在这个世界,科学发展的一大动力就是增加内力的量,改善对内力的控制,以求获得更强大的武力。因此,最初的一批以增强实力为毕生追求的学者在招收学徒时都会测试其内力,考察其在武学方面的资质。
尽管学术界发展到今天,很多学者已不再追求武学,但这项传统却被保留了下来,偶尔出一些内力特别强或特别弱的学徒,也会成为大家的谈资。
匡先生笑吟吟地走到孟仞跟前,抬起右掌,说道:“对掌。”
孟仞不解其意,只能也举起右掌,照匡先生的要求做。
“我数到三,就将内力尽可能多地聚集到右掌。”
孟仞大概明白他的意图了,于是凝神屏气,开始控制自己的内力。
“一,二,三。”
话音刚落,孟仞立刻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压迫自己的右掌,于是连忙运起自己的内力,把这股力量顶了回去。令他惊异的是,这对他来说竟然毫不费力。
难道匡先生的内力其实并不强?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匡先生迅速加强了力量,孟仞也以更强的力量与之对抗。渐渐地,力场影响的范围从对抗的中心逐渐扩大,房间中也逐渐出现了一些或强或弱的气浪。其他几位学者对此早已驾轻就熟,弱一些的气浪就直接等它过去,强一些的气浪就操纵内力将其扰乱,卸掉它的力。
“手掌上的力是怎么来的?气浪又是怎么产生的?”孟仞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两个问题。随即他想到了几个更棘手的问题:“牛顿定律和热力学三大定律在这个世界还适用吗?如果不适用的话,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律是什么?”
“如果我学到的物理学定律都不适用的话,那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的规律是不是也会不适用……”
匡先生察觉到了他在分神,于是再度增强了自己的力量,但仍然突不破孟仞的防守。馆首赞叹道:“好久没见过内力如此深厚的学徒了。”其他几位学者也点头称是,其中一人评论道:“内力与积淀了几十年的学者不相上下,真是难得。”
匡先生也觉得差不多了,满意地点点头,用左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道:“我数到三,同时撤力。”
孟仞此刻还在想着“内力到底是什么?内力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他们好像认为内力跟做学术的时间有关系?”,听到匡先生的指示,他立刻从思考当中清醒过来,回应道:“是!”
“一,二,三。”
两人同时撤掉了内力,一时之间,会议室里安静得出奇。直到现在,整个考核才算真正结束,众人再次向匡先生道喜一番,纷纷散去,会议室里只留下匡先生、颜笙和孟仞三人。
自从周先生离开之后,颜笙就一直坐在原地,现在众人皆已散去,她终于开口道:“师父,我……”
匡先生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什么你!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意气用事,过两年我退休了可没人罩着你。”
颜笙低头道:“大不了到时候换个书院。”
匡先生摆了摆手:“今天的事你不用太担心,周先生最近闹出这么大的事,迟早是要被收拾的。”
颜笙这才打起了点精神。她站起身来向匡先生拱手施礼,又向孟仞说道:“恭喜师弟,现在也算是脱离了魔爪。”
孟仞拱手道:“感谢颜先生相助,日后如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晚辈定当全力以赴。”颜笙今天又是帮自己摆平杀手,又是出头斥责周先生,孟仞还一直没有机会谢谢她。
颜笙微笑道:“你也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心中不平想要发泄,图的是自己一时爽快。真要谢的话,还是早日为你自己讨回公道,把周先生摆平为好。此人在职级评定司有些关系,今天我把他得罪成这样,以后怕是要做一辈子的副学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