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张柬之就稳定了下来,他忽然想到,现在左右羽林将军在这儿,你这个千骑既然挂靠羽林军,那就应该听将军的话。赶快让开,我们有急事。
可是没想到,田归道却是个认死理的人,他一句话差点没把张柬之呛死:“张大人,没有人跟我说这个事情,我不能放行。”
胜机就是与时间赛跑,最先撞线者就能把握胜机。张柬之知道,对待这种死心眼,不能硬来,不然会因小失大。只有一个办法,做通他的思想工作。
张柬之说:“我们现在是奉太子之命,进宫清除小人,请你把你手下的军队一并交给我们指挥。”田归道坚决不干,又僵持在这儿。
如果真就这么僵持下去,还真是麻烦。可这时候太子李显赶到了,田归道一看见太子,一时也没了主意,因为他本来并不是“二张”的党羽,也没必要帮他们。他不让张柬之进去,不把自己的兵交给他们,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
可是现在太子李显来了,他的出现具有无可争辩的权威力量。田归道一咬牙,说:“这样吧,咱们协商,我让你们进去,但是我的兵不能跟着你们走。”只要不挡道,一切都好办。田归道一放行,将士们就顺着玄武门冲进宫里头了,而且是径直冲进了武则天睡觉的寝宫——迎仙宫。有些宫女一看有士兵来了,回身就跑,想要回去报信。
在里面策应的太平公主早就领着宫女敢死队在那儿候着了,一刀就把准备报信的宫女给捅死了。没有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士兵们接着往里走。
这时候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还在睡觉,听到外面有动静,赶紧披衣起床,刚走出门,就被士兵杀死在外廊之下。杀死了“二张”兄弟,张柬之他们就带兵进入了武则天的寝殿——长生殿。
武则天是老年人,本来就有失眠症,当她听见有动静,抬起头一看,只见一片刀光剑影。武则天从床上缓缓坐起,她一点也没有失掉女皇的尊严。
“是谁在兴兵作乱啊?”她习惯于用这种权威的口吻说话。
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她:“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谋反,臣等奉太子之令诛之,因为害怕泄露消息,所以事先没有通报陛下,我们擅闯宫禁,真是罪该万死。”
“谁在说话啊?”武则天厉声问道。
“罪臣张柬之!”张柬之的回答口气相当强硬,没有丝毫避让。
武则天看了看这个跟自己同龄的老头子,没有说话。她又转过脸去,看着太子李显说:“原来是你派兵杀人,那现在人已经杀了,你就回东宫歇着去吧。”
李显素来害怕武则天,这时更答不上话来。桓彦范代他回答:“太子怎么能回东宫!?以前高宗皇帝将太子托付于陛下,现在他已经成长起来了。人们思念李氏,思念太宗与高宗的恩德,一致拥护太子,诛灭贼臣,请陛下传位于太子,以负天人之望。”
武则天听出了这帮人是来造她的反的,她转眼看见了将军李湛,问:“你也是来诛杀易之兄弟的吗?我待你们父子不薄,你今天怎么会这样做呢?”
李湛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和死了的老爸信仰不同。
这个时候武则天又转向崔玄暐,她说:“别人当宰相,都是有人推荐,只有你崔公,那可是我亲手把你提拔到这个岗位上来的,怎么你也会在这里呢?”
崔玄暐毕竟是一个有着高素养的人,又有着极强的应变能力。他说:“我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报答陛下。”到了此刻,武则天已经知道众叛亲离,大势已去,才又重新躺在她那张宽大无比的卧榻上,慢慢合上双眼,不再说一句话。她确实很辛苦,自永徽夺宫以来,她一直在与人斗,费尽心机,才获得了自己现有的地位。
与此同时,相王和袁恕己已经顺利地控制了中央机构,逮捕了“二张”兄弟在中央机构的党羽。禁军的将士们又来到了张易之兄弟的豪宅中,把他们的三个弟弟也逮起来,张氏兄弟五人的脑袋就这样被齐刷刷地砍了下来。
2
神龙元年(705)元月二十三日,经过一夜的风云突变,在黎明之前逐渐趋于平静。宫廷的钟声,与平时并无两样。
人间万象,无论有着怎样的变化,太阳总是会从东方一样升起。浸透了雨水的屋瓦和泥土,在太阳普照之下,蒸发出温暖的气息。羽林军兵士,严肃而精神抖擞地在御苑的甬道上来回巡弋。
从清晨起,张氏五兄弟的脑袋就被悬挂在了神都的天津桥上示众。
那五颗头颅吸引着洛阳成千上万的百姓以及漫天的乌鸦,还有低旋着的苍鹰。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早朝时,武则天亲下敕令,即日起由太子监国,大赦天下。
武则天诏书有言:因身体欠佳,不料有人趁机谋反,因染风疾执政倦勤,故令太子监国云云。
太子李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幸福来临的那一刻,他还是显得慌乱无措,就像是刚从一场梦境中醒来。
同一天,相王李旦偕袁恕己,率领南衙之兵镇守,以防备非常事件发生。被视为张易之同党的两个宰相韦承庆、房融以及司礼卿崔神庆,均被捕下狱。
这一天,太子李显派遣十个御使到各州安抚人心。
元月二十四日,又一道敕令发出。武则天终于正式将皇位让给了她已年近半百的儿子李显。一生辉煌为大唐王朝的创建立下赫赫战功的太宗李世民驾崩的时候,也不过是这个年纪。
武则天下诏传位于太子,同时大敕天下。李显正式登位,他又重新做了皇帝。二十一年前,李显曾经做了两个月的皇帝,在裴炎、程务廷率领的禁卫军逼压之下,被迫下台。现在,又是禁卫军,在新的人物率领之下,把他又扶上皇位。他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自己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就其才华而言,充其量也只能勉强胜任一个低级别的官员。
元月二十五日,太子李显在洛阳的通天宫向天下宣布正式即位。李显即皇帝位,此时国号还没改。以相王为安国相王,拜太尉、同凤阁鸾台三品。以太平公主为镇国太平公主。李姓皇族被发配籍没者,子孙都可以酌量叙官。
虽然按例再次赦免天下,但是“二张”同党则被排除在外。曾经由于周兴、来俊臣等酷吏以冤罪致死的人们,由新皇李显下敕命,全部雪耻改判为无罪。一切时不我待而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显威严地坐在皇帝的宝座上,这一次,他不像十几年前第一次做皇帝时那样妄自尊大忘乎所以,也不再像做太子时那样心怀惴惴,惶惶不可终日。这时候的唐中宗李显尽管还心有余悸,有碍于母亲依然活着,但是他知道此时的母亲已宛若一具活僵尸,她再也不能真正完全地左右他的朝臣了。他已经实权在握,他才是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元月二十六日,已成为“上皇”的在皇宫中称雄数十年的武则天,终于搬出了迎仙宫。
在皇家禁卫军的护送下,武则天徙居洛阳城西南的上阳宫仙居殿内颐养天年,由李湛率禁军担任警卫工作。这样的安排,等于将武则天与诸臣隔离起来。
李显为母亲特意安排了一场无比浩大的送行仪式,聪明绝顶又对朝中政治有着丰富经验的武则天,对儿子以及臣子们对她的安排听之任之。她毕竟还是上皇,毕竟没有被自己的亲儿子诛杀。在如此的宫廷争斗中,她应该为自己的最后结局暗自庆幸。
她躺在马车里离开了皇宫,那一刻没有人能够体会到她内心宏大的寂寞。马车开始起步,但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就缓缓地驶出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