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早年幸得爹娘收养才能平安长大,是孩儿负心,没能报答爹娘,留在爹娘跟前孝顺,如今儿命悬一线,将吾儿托付给爹娘,望爹娘能帮忙抚养,爹娘的恩情,儿永生不忘。吾儿姓崔,唤念乡,还请爹娘循循教导。
儿此生唯愿天下平,家事兴,这两件事做儿子的都没能做到,不过儿子亦无怨无悔。就像爹曾经告诉过我的,要是不愿意看到大家走上了错路,就站在道路口去引领别人走上对的路,儿离家四年,与部分能人志士志同道合,期盼国人能有独立意志的一天,期盼人人平等和睦的一天,这四年,儿都在为这件事而奔走。
有些事现在提起或许不合适,不过孩儿仍记得以前爹受人嘲笑的时刻,还有妹妹因为上学,也常被人说道。我既是您的儿子,也是承恩的哥哥,不管是哪个身份,我自然是心疼你们的。既然世道如此,做儿子的便替爹去改正世道,做哥哥的便要去提妹妹争取权利。儿要爹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明面看不起,儿要吾妹不为世人眼光所累,儿要一家人和和睦睦美美满满。将来,爹、娘、妹妹和我的儿子再不会遇到从前经历过的困苦。未来,国人会挺直脊梁,世人平等和睦,人人有衣蔽体,人人有食充饥,无人鬻儿卖女,无人做世代的奴隶。
爹,娘,再叩首,望念乡能替儿承欢膝下,望爹、娘、承恩、秋水、念家能看到大同之日。
附:今日春寒,多添衣,勿宽衣,望珍重!
先此驰禀,敬叩
福安!
儿崔拾禄叩禀;
腊月十一日”
丁卯年,崔家没了崔拾禄,来了个崔念乡,从前是一家五口,现在仍是一家五口。
待崔念乡明事理后,他像当年年幼的崔拾禄一般脑子里装了许许多多问题,像他爹一样,他也一样信任爷爷。
“爷爷,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啊?”
崔念乡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看上去凶巴巴的,爷爷还说他是好人,而有些和蔼的大伯,他却说是坏人。
崔福安听他问起这个问题,突然间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崔拾禄也一本正经地问过他问题,当时崔拾禄问的是对与错,这次崔念乡问的是好与坏。
他抱起小孙子,严肃地回答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人都是复杂的个体,他们既可以是好人,也可以坏人。但是如果你非得要判定一个人的好坏时,记住,真正的好人是在被逼无奈的时候,依旧坚持自我不去做损坏别人利益的事情,他们宁愿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意去残害别人。而坏人是在他本可以不危害别人的时候,却选择了去伤害别人,这才是真正的坏人。”
“念乡,你才这么小,就跟你爹那么像,将来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走上你爹的路?”崔福安的这句话并不是对着崔念乡说的,他抬头望着天空,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回答。
或许,不是所有人都期盼安稳的日子,念乡的体内流淌着拾禄的血,他们都是心怀天下一腔热血的孩子,也许将来有一天,在他老得走不动路的时候,念乡又会寄回一封家书,家书的内容与拾禄所言相差无几。崔念乡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爷爷,心中多了一把量尺。
第52章番外
汪秋水十岁的时候,崔承恩八岁。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伴有凉风的早晨,那天早晨,崔承恩蹲在一个墙角跟等哥哥从崔家出来,天才刚亮呢,路上都看不见几个人,她紧紧地抱着昨晚哥哥给她的馒头,仰头看着天空,心里盘算着这些馒头该怎么吃才能让他们多撑几天。
忽然她听见了大门被打开的吱呀声,本以为是哥哥出来了,扭头一看,原来是崔家隔壁的那户人家打开了门。刚觉得无趣想转回头去,门后就蹦出来了一个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看上去身体不太好,他的脸要比别的孩子白一些,而且是那种带着病弱的苍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反正不是高兴就对了,也不知道这么早出门是要去干嘛。
崔承恩注意到他手里拿了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白鸭蛋,鸭蛋里面有些小黑点,见那个小男孩往草堆那边走,她立马就猜到鸭蛋里面装的是什么了。那些小黑点一定是萤火虫,以前她也喜欢抓了萤火虫放在鸭蛋壳里,而萤火虫最爱往那些湿湿的地方钻,她和哥哥最常在草堆上抓萤火虫。
不过大早上的,哪还有萤火虫啊。崔承恩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便远远地盯着他看,只见他将鸭蛋壳里的萤火虫倒在手心里,拨弄了两下,放到草堆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崔承恩见他一直蹲在草堆前不动,耐不住好奇心走过去问他。
可是这个男孩子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崔承恩也不觉得驳了面子,反而蹲下来看他。
“这些萤火虫都死了,你要是想要,天黑了才能找到。”崔承恩有一话没一话地跟他说,可他偏就不理她。
“秋水,吃饭了!”从他走出的门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崔承恩猜那是他娘,见他不回应,便提醒了他一句,“你娘喊你去吃饭呢!”
汪秋水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急匆匆跑回了家,留她一个人在原地看那几只失了光亮变得丑陋的萤火虫。
不一会儿,那个男孩子又出来了。他走到崔承恩面前,“你也喜欢萤火虫吗?”
崔承恩点了点头,“萤火虫好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