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都走了。
人生漫漫,世间险恶,就只有她一人,再也没有人相伴。
她再也没办法快乐地奔跑,毫无顾忌地笑。
一滴雨珠落在她的面上,她仰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雨水越下越大,小蝶连忙撑开伞替她挡着。
她却微微一笑,笑容淡漠。
没有人相伴才好。
没有人陪着,她就只能靠自己,必须靠自己!
大雨泯灭了她的感情,这样才好啊,把她的过去抹去,不留痕迹。
江小楼侧头看了小蝶一眼,眼底碎芒莹莹:“今天的事情你想要说,就尽管去吧。”
小蝶面色一变,立刻垂下头去:“奴婢的职责只是照顾小姐,其他一概不知。”
杨阁老离开国色天香之后,人前人后却对江小楼的才思敏捷大加赞赏,而那一位被小楼称赞的词人袁秀也作了一首词来赞颂她的容貌,一时之间消息流传开来,人人都知道国色天香楼来了一位桃夭姑娘,据说这位姑娘不但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燕之色,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绝非一般青楼女子可比。
这一位桃夭,自然便是江小楼。金玉放了消息出去,言明她本是出自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只因家中突遭意外,迫不得已进入国色天香。金玉早已说明,要会这女子,客人须持有拜贴,于是早有无数心生好奇的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伸长了脖子把大张大张的银票并随拜贴交与金玉,只盼一睹美人风采。只可惜这些人大多都白等一晚,所有的银票和拜贴一并又给退了回来,这位姑娘暂时不见客。
权力即春药,越是高官与巨商,身边越少不了有人献媚。要想虏获这些人的心,多半需要欲擒故纵,冷若冰霜也可谓绝不夸张。金玉最明白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越是地位超群的风尘女子,卖笑、卖唱的次数就会依次减少,越是让客人不满足,魅力和吸引力也就越大。所以金玉耐着性子等了七天,直到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喧嚣尘上的时候终于坐不住了,扭着纤腰来了小楼住处。
江小楼正卷着袖子在画一幅画,小蝶在一旁磨墨。当金玉走进去的时候,只见到江小楼衣着朴素,面上也没涂脂抹粉,面色却白皙得像一块温润的玉。金玉笑嘻嘻地道:“小楼,你在这里窝了七天,也该见客了吧!”
江小楼认真地给画儿添上最后一笔,才抬起头来看了金玉一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金玉以为她要推诿,不由把脸一沉:“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你若这一回想要耍什么花样,可别怪我不客气!”
软硬兼施,变脸如翻书就是眼前这女人的最大特色。
江小楼施施然地一笑,声音清冽慵懒:“那就请金玉姐告诉外面那些人,见面银子一百两,吃一杯香茶两百两,清弹一曲三百两,若是要求画,非五百两不可。”
金玉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小楼,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大周,官员的薪水很低,一个正三品的官年薪不过五百两,前朝还有一位姓张的清官,死后遗产只有十多两银子,国色天香楼里姑娘随便拣出一件首饰,都比他的遗产贵重。当然,青楼有空子可钻,官场亦然,便是这位所谓清官,死后一样留下许多珍奇字画,随便挑一幅字画就能超过金玉的大半资产,所以一等姑娘漫天要价并不少见,可见一面就要一百两,也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见对方愕然,江小楼不经意抬手拂过自己的鬓角,慢慢道:“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保管你赚钱就是。”
金玉眼睛一瞥就看见江小楼露出的半截手臂虽然素白,却能瞧见三两条微淡伤痕……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丫头好大的口气,身子如此破败,当真以为自己超凡脱俗不成!
第9章檀郎来了
金玉刚要开口,低眼却看到窗外飞来的一只蝴蝶竟然落在了江小楼的画上,不由瞠目结舌。再仔细一瞧,画上几片兰叶,两朵兰花,构图简洁、舒展,尤其那兰花十分饱满,兰叶互不交叉,用笔竟丝毫不似一般女子细软,反而显得沉稳流畅,挺拔刚劲。不由啧啧称奇道:“果真是好兰、好画,居然连蝴蝶都能引来,我还真是找到宝贝了!难怪连杨阁老都啧啧称奇……只是,为什么你画的兰花没有根?”
江小楼微微一笑:“我自己便是个无根可依、无家可回的人,即使画了根,叫她生长在哪里呢?!”
金玉闻言一震,不由细细端详对方神情,却看不出丝毫端倪,她心头莫名有些不安,却是笑了笑:“好,一切就照你刚才所言!”
小蝶送金玉出门,跨过门槛的时候,金玉回头下意识地看了江小楼一眼,小楼已经低下头去又铺开了宣纸,那一双垂下的明眸极潋滟,隐有秋水的涟漪。这一幕场景如同墨色,慢慢在金玉心头浸开,有细小的怀疑遥遥而来,转瞬即逝。
单薄苍白的女孩,如同一个风都吹得走的纸人,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她心底嗤笑自己多虑,却又不由压低声音道:“好好盯着她,若出了什么差错,仔细你的皮!”
小蝶被金玉那毒蛇一般的眼神惊了惊,连忙垂头:“是。”
屋子里,江小楼抬起眼睛,紧紧地抿着嘴,明眸闪亮,有一种平静中暗涌的情绪。
金玉以为她会逃避,可江小楼不会。过去,当人生的不幸压上她的肩头时,她从不反抗,只一味地包容,面对厄运时,总是第一个反应:忍耐。
可后来她才明白,退一步的结果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劫不复。可悲的是,她直到躺进棺材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内心总是不安的,动摇的。秦思曾经说过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便也真的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满足于别人给予的一切,既看不到危机的来临,也看不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