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军对谢岚山说,你要不想调岗去当交警,也行,但你得去接受心理辅导。
这话令谢岚山感到新鲜,“啊”了一声。
“别忙着拒绝,替你求情的是你缉毒队的老上司,”陶军说,“是他提了这个要求,就是要你接受心理治疗。我挺认同他的看法,这种严重事故肯定会对你以后的工作产生影响,你需要一个环境去释放你的压力——”
“等等,你说的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治疗?”谢岚山本来就不认为自己那一枪是“事故”,听到这儿都快笑了,“拜托,这儿是重案组,谁没见过几个死人,凭什么就我得去接受心理辅导。”
陶军皱着眉纠正自己的徒弟:“那不是尸体,是一条在你手上失去的生命,用人家老婆的话说,是放下砍刀之后被你击毙的,你对这事情就没什么想说的?”
“无话可说,横死或暴死又不痛苦。”这张英俊的面孔忽然没了笑容,谢岚山以一种难得严肃的、又带点冷漠讥讽的语气说,“死亡看上去甚至是一件好事,是我们渴望已久的东西,是久违了的朋友。”
眼底有种负面的东西一瞥而逝,陶军愣了一下。此刻的谢岚山非常陌生。
见不得这种视人命为儿戏的态度,陶军大怒:“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很遗憾,这歪理邪说不是我说的,是叔本华。”谢岚山已经听烦了这样的啰嗦,冲老爷子耸耸肩膀,笑笑说,“老头,多读点书吧。”
“你个臭小子!”陶军挨了一呛,扬起大手,朝谢岚山后背狠狠招呼一下。
师徒二人说着话,一个男人跨门而入。一头利索的板寸,宽肩膀厚身板,五官很俊朗,就是眼角旁边一道六七公分长的疤,跟泪痕似的斜斜划下来。
这是陶军的亲儿子,重案队队长,陶龙跃。
重案队有两个陶队,以前是老子陶军,现在是儿子陶龙跃。
虎父无犬子,陶龙跃高大英朗,长相随了亲妈,脾气性格却活脱脱是陶军翻版,年纪轻轻的,就办过不少大案子。
因为不满老子偏心,陶龙跃跟谢岚山不对付过好一阵子。
谢岚山天生是个闷包,不爱吭声不爱笑,加上幼年丧父的经历比较惨痛,更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所以,任陶龙跃如何挑衅,他从不还手,也从不向陶军告状,看着不是怕惹麻烦,好像就是不在乎。
后来某一天陶龙跃跟谢岚山被陶军带回老家,偏巧遇上地震。房子瞬间就塌了,家里除了俩孩子没有别人。谢岚山爬出废墟之后,硬是不顾自身安危,把埋在更深处的陶龙跃救了出来。
陶龙跃脸上那道疤,就是地震的时候落下的。医生说亏得施救及时,要多耽搁一会儿,他被压住的两条腿都得废。
包括陶龙跃在内,谢岚山连着救了五个人。为了挖废墟救人,他的十指血肉模糊,指甲盖掀飞了两个,还有一个将断未断,半片指甲连在肉里,鲜血淋漓。
大灾之后,四周是哭声震天,喊声遍野,只有谢岚山独自坐在地上,安静地处理自己的伤口。那时他年纪还小,人偏瘦,站着都不显个儿,坐着就更单薄了。然而一个人影,两三抹斜阳,莫名显得他孤寂又伟岸,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佛佑的光芒。
陶龙跃死里逃生,为此有愧,就过往种种野蛮行径,跟谢岚山掏心掏肺地道了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