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参观了鹤美术馆,由西区踱步至东区,美术馆三天一变样,观感与上回大不相同。上回举办的是沈流飞的画展,画的内容是美艳诡谲的肖像或者暗黑阴郁的风景,沈流飞的画风粗暴、精致又潇洒,令人明知是瓮,却也甘之如饴地一请即入。简直像个阴谋。
美术馆东区一层的展厅正在进行搭建,就跟电影里搭个布景差不多,一群人各用心思,忙忙碌碌。这个搭建中的布景取的是《洛神赋图》中的一个场景,谢岚山他们看见,一个与真人同一比例的洛神蜡像,正乘着六龙云车,翩翩欲飞。云车装饰得十分华丽,四周云团飞涌,原画中的文鱼与鲸也还原得惟妙惟肖。
尤其是这个洛神,太像一个美貌绝伦的大活人,乍一眼吓了陶队长一大跳。
“《洛神赋图》本身是由多个故事情节组成的连环画,所以我们选取了《洛神赋图》中六个不同段落六个形象的洛神,制作成高仿真的蜡像,与之相关的布景也进行一比一的实景还原。”张闻礼见两位警官神态入迷,主动开始介绍道,“这是李老先生的意思,他很痴迷于《洛神赋图》的故事,我们也觉得这个想法挺有意思。画展开幕当天,东馆还有一场开幕仪式,这个原画中的实景呈现正是这次‘中华印象’国宝展的核心组成部分。”
陶队长围着“洛神”转,嘴里喃喃有词:“太像了,太像了……不仔细看,还真当是活人。”
“其实原本是想请真人扮演洛神,来段歌舞表演,开幕当天嘉宾云集,场面会很热闹,”人人都该喜欢美女,张闻礼以己度人,有些惋惜地补充一句,“不过李老那边说考虑到书画展品的安全隐患,还是决定取消真人表演,选用蜡像。”
“热闹是热闹,可画里这神人殊途的场景却很伤感。”沈流飞淡淡说,“真人表演喧宾夺主,没必要。”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沈老师说得很有道理。”
一回头,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就站在他们身后,因为此次布展时间紧迫,搭建工人们挥汗如雨,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调整蜡像在展区内摆放的位置。
年轻人叫秦珂,李国昌的贴身助理,多年游学美国,主修中国美术史,此次回国,主要就是全权代表李国昌,与展馆方沟通协调。
艺术圈的人大约都有一种特殊气质,要么是人鬼难区分,譬如刘明放,要么是雌雄不了然,譬如眼前这个秦珂。特别秀气的一个年轻人,秀气得像待折的一朵兰花,陶队长天生对这种长相过敏,看了一眼,心里就直犯嘀咕,哪儿来的小白脸,女里女气的。
“李老对于这次展览非常上心,希望各方面都尽善尽美,也亏得张馆长愿意配合。”这嗓音一出,原本没把人放眼里的谢岚山也精神了,面孔女相,声音倒不错,醇厚如风琴,竟有几分沈流飞的味道。听这小伙子的意思,鹤美术馆的配合工作是全面又到位的。
“把价值百亿的国宝带回祖国,光是李老这份情怀,就太令人敬佩了!我们能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应该的。”张闻礼问秦珂,“不过昨天晚上李老给我打电话,说他改主意了,不打算展览了。”
陶龙跃诧异道:“可这个周末都要开展了,没两天了还能撤?”
张闻礼点头:“当然,这毕竟是李老是私人藏品,也不能强迫他展出或者捐赠。如果他不想展出,虽然可惜,但我们也会充分尊重他的意愿。”
秦珂摇摇头,笑了笑:“没多大事儿,也就李老的太太闹了点情绪,该展的还得展,该捐的也要捐。李老的太太特意从美国赶了过来,跟李老两人就是否要把画捐出去争了几回,眼下两个人总算达成一致了,怕是再争下去就得离婚了。”
一丝阴霾之色从张闻礼眼神间闪过,好像是突然升起什么希望来,转瞬又破灭了。谢岚山与沈流飞对视一眼,尽管这人掩饰得很好,但他们都看出了这份不自然。
谢岚山问:“怎么,对于《洛神赋图》归国,李太太不愿意么?”
秦珂反问他:“要是真迹,那可值几十亿上百亿啊,你愿意么?”
谢岚山还真就皱眉眯眼,认认真真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得出一个结论:“这画我倒是愿意,但要换一幅画,我就不愿意了。”接着他轻描淡写地瞥了沈流飞一眼:“有人说要以我为模特画一幅画,眼看着就要提枪上膛了,怎么就没下文了呢?”
秦珂当他说笑,哪儿有民间作品能比《洛神赋图》的真迹还珍贵?他说下去:“李太太年纪小,闹一阵子就能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捐赠,这也是一个远行游子的归根之心,这颗心的价值不亚于这幅画,都是无价之宝。”
陶龙跃先听进去了前半句:“李老先生看着都七十了,他太太还年纪小?”
“不是正妻,是续弦,一年多前刚结的婚。”秦珂笑笑,“李太太比我还小两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