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珏不想哄骗老祖宗得罪二嫂子,正在懊恼如何补救,凤姐也去拉扯贾母胳膊:“老祖宗,您给凤丫头评评理儿,我哪儿比人就差了,落得人嫌弃?”
贾母这会子被一双粉雕玉琢的孙子又搓又揉,暖了心房,又被凤姐插诨打斜胡咧咧,怄得一笑:“你兄弟还小呢,知道什么,有口无心呢,你到计较什么。”
这会儿工夫贾兰也被李纨唆使,甩着两条肥登登的短腿儿,颤巍巍挤上来:“老祖宗,二姑姑,还有兰儿呢,兰儿也要呢!”
大家不想贾兰也学会这一出,齐齐扑哧一笑。
贾母更是笑眯了眼,将贾兰抱在怀里亲热:“好好好,老祖宗给我们兰儿娶媳妇儿!”
迎春乘着这功夫拉拉贾母衣袖,示意还有两人跪着呢!
贾母这一看,张氏果然好好跪着呢,点头:“这是做什么,都有岁数了,起吧!”心中对张氏些许的不满也散尽了,忙把迎春一推,笑道:“去搀扶你娘起来,就说老太太气糊涂了,原不是要说大太太呢。”
迎春闻言暗笑,却是忙着搀扶起张氏坐下了。顺势蹲下替张氏把膝盖搓揉几下:“太太可还好呢?老祖宗说您委屈呢!”
迎春代表贾母,张氏忙说不敢。
却说李纨,她这里闻听贾母松口叫起,不计前嫌,也忙着去搀扶婆婆王氏。不料贾母紧着这一说,原本要搀扶王氏的李纨之手就僵住了。王氏自己也不敢往起爬了。
贾母叹气道:“哎哟,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头疼得紧呢。迎丫头,凤丫头,大太太,今儿太阳看着还好,你们娘儿们陪我后院子散散去。”
一屋子人瞬间沉寂的鸦雀不闻。
迎春凤姐稍微一愣之下忙着应声:“好呢,老祖宗,我们搀着您!”
贾母却一笑:“鸳鸯,好生搀着你们二奶奶,记住了,二奶奶可是宝中宝哟!”
鸳鸯笑嘻嘻搀着凤姐,琥珀搀着贾母,木樨搀着张氏,迎春惜春忙叨叨在前领路,一路人往后院葳莛轩去了。宝玉贾珏被贾母牵了手,一路兴颠颠去了后院。
探春则是落后一步,与李纨双双搀起王氏:“太太,您还好呢?”
王氏恼恨李纨方才那一缩手,气呼呼甩脱了两人:“我还死不了!”
回头却说贾母一行到了后院,那里有闲心观景,太阳虽好,全无暖意。支开了宝玉贾珏几个小的,贾母看着得力的媳妇孙媳妇,拧起眉头直叹气:“大太太,你说说,敏儿这回。。。。。。”
张氏忙着摇头:“三岁的孩子丢了,悲痛是必然的,姑奶奶身子一向强健,养个年余等身子康复了,再生养一个哥儿也就是了,老太太且别想多了。”
贾母却是摇头:“这林家什么都好,就是子嗣上头艰难,五代单传,这一辈能不能。。。。。。唉,姑爷的差事看着光鲜,实则上下不讨喜,都说江南好,富庶且富庶,只是这江南官场浮华地,历来江南官宦有几个能够。。。。。。”
这话凤姐迎春不大懂,接不上话。张氏却是不敢接口。
江南地面富庶,是人间天堂,也是人间炼狱,前朝曾经十年内杀了三任知府,两任巡盐御史,第三任巡盐御史没有被圣上勾决,却莫名死在江淮名妓床铺之上。
这是一个洁身自爱的官员,掖着脑袋为社稷奔波,结果落得这种窝囊死法,叫人诟病唾骂,直叫匪夷所思,也叫人毛骨悚然。
是故,江南官场被称之为炼狱,实不为过。而今林姑爷就在这个黑白两道都死过的巡盐御史任上。
贾母凝眉摇头:“叫人想着就心里没底儿。”
张氏挥退服侍人等,只剩下迎春凤姐娘儿们四个,这方言道:“老太太,史家三爷也奉调进京了,要不,您写封信给姑老爷,或叫姑爷请调回京,或是让姑奶奶携女进京,也好有个照应。”
贾母摇头:“姑爷这个位置,你比我清楚,不是谁想做就能做,也非是谁人想退就能退,雷霆雨露届时天恩,难呢!至于进京,敏儿若肯,也等不得今日。嫁鸡随鸡,这也是她的命。唉,只盼着他们顺顺当当。”
张氏叹息:“先头几年姑奶奶时有信笺,谈谈家长里短,偶尔也谈及姑老爷衙门之事,这几年信笺也少了,多是大而化之,语焉不详,真不知道姑奶奶是何详情!老太太,要不乘这个机会,派人去探望探望姑奶奶,您说呢?”
贾母摇头:“年年派人送年礼,年年直说好,去了又能抵什么事儿?除非我老婆子亲自去,要不谁跟敏儿说得上话?”
这话凤姐听得一头雾水,迎春也听得糊涂,这般神神叨叨,姑母难道不是正常死亡?
迎春忙摇头摆脱这个奇怪念头,姑母是正房嫡妻,跟林姑父琴瑟和谐,林家清贵门庭,万不会有谋杀正妻之阴私存在。这一点迎春坚信,也可以从林姑父亡妻之后不愿续弦得到佐证。
排除阴私暗害,迎春对于姑母早逝唯有一解,那便是因为爱子丧命,忧伤过度而死了。
只是?迎春看着祖母嫡母,心中疑惑升腾。只因姑母辞世就在眼前,心中无限沉痛与哀思,只是鞭长莫及,无计可施。
却说张氏以为内心生不祥,故而开口劝说贾母致信,熟料贾母自有打算,不予采纳。张氏有心再劝,想着贾母言之有理,出嫁姑娘没有舍弃丈夫常驻娘家道理,切林姑爷并非刻薄无情之人,娘家的却没有致信接回姑娘的道理。这一想,张氏那话再也说不出口了。转眼看见迎春满眼忧虑,张氏心中违和感越发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