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留心起来,努力去辨识那乐音。
华美古雅、意境绵长……
像是,祭典时听过的那支《阪泉破阵曲》?
可这乐声,又不全然像是低吟的五弦琴所奏,倏然间繁音渐起,促音渐急,犹如战鼓齐鸣、三军雷动。
视线中萧劭的身影,也仿佛隐入了一片白雾之后,无论阿渺怎么努力,却再看不清晰。耳畔的乐声,却越来越高亢,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力,直冲九霄。
意识被卷入飓风之中,跌宕起伏,无所倚凭……
阿渺猛地睁开了濡湿的双眼,入目之处,只见叶影斑驳,满树繁花。
耳边残余的琴音,也在同一瞬间噶然而止,归入了一片肃杀宁静之中。
那琴音……
分明不是五弦琴能奏得出来的。
而是……
阿渺心头一动,垂下眼,透过层层叠叠的碧叶间隙,朝树下放着阮琴的位置望去。
那把被安思远扔在地上的阮琴不见了。靠近树干的位置,倒是多出来了一抹极淡的天青色,那种雨过天晴、云破之处极清润极淡雅的浅蓝之色。
这般纯净色染的衣料,太过难得。以至于阿渺已经有很多很多年,都不曾见过了。
所以说……
树下这弹琴之人,不是安思远,也不是天穆山的人。
可又会,是谁呢?
阿渺想开口相询,却又很想再听听这人抚琴奏曲、舍不得就此惊扰,遂屏息禁声,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树下的那人,似乎也没了动静。
就如此一上一下,谧然地僵持着。
直至过了良久,有微风拂过,楹花簌簌而落,洒落满地嫣红。
树下那人,蓦地开了口:
“这把阮琴,是你的吗?”
他的声线,还带着几分少年郎独有的清越,口音却是江左京都的散漫柔软。
阿渺愣了一下,控制着呼吸,没有出声。
他看见自己了?
可她所栖之处,明明离地面甚远啊!而且还隔着密密层层的枝叶和花朵,没道理能被人看见!
所以这人,真的是在问自己吗?
阿渺忍不住俯低头,再度朝下面张望了一眼。
岂不料,那一抹天青色的人影此时正施施然而起,手中握着安思远的紫檀阮琴,似要就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