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服鞋袜,领带配件,唱片相册,书籍古董,分门别类,装在一只只瓦楞纸箱子里,易碎物品都包着泡末海绵,家具上罩着白色的床单……
劳伦斯说,他走进别墅,就知道,那里曾经的女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裴望琛当时听了,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可是,也许劳伦斯说得对,那里的女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裴望琛推开公寓的门,空气里迎面而来的,是寂寞的味道,冷清得呛人。
虽然触控灯在他的脚踏上门口地垫的刹那,已经依次亮起,但,再也没有人巧笑倩兮,顾盼以对,上前接过他的公文包,然后说,“你回来了。”
他尝试着,对空寂的样板屋似的房间说一声“我回来了”,回应他的,不过是空气中分子撞击的“嗡嗡”声。
裴望琛蓦然笑了起来。
生意场上,有一位至风流人物,未发迹前,娶了青梅竹马的女子。后来发达了,声色犬马,渐渐受了诱惑,不顾劝告,与发妻离婚,追逐更年轻更娇媚的女子去了。
可是,此君却再没有安定下来,女友换过无数,统统好聚好散,个个事后赞其有绅士风度。
不是不教人疑惑的。
有一天,此君多饮几杯,忽然拍着他的后背说,“望琛,以前有句老话,叫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自来是不信的。可是,到了今时今日,我不得不信。外头那些年轻女郎,哪一个,不是用钱就可以打发了的?哭得再凄切,一张巨额现金支票掼过去,也立刻破涕为笑,扑过来香吻一个,然后翩跹而去。只有那个黄脸婆,替我生孩子,操持家务,伺候公婆,任劳任怨……”
他只能倒了一杯酸奶给此君,劝他醒醒酒。
此君酒醒了一些之后,抹了抹脸,苦笑,“望琛,我不怕你笑话,兜兜转这么多年,到得最后,还是发现,在黄脸婆身边最安逸自在。我也不指望她重新接纳我,只要我想着上去坐一坐时,她肯为我添多一副碗筷,任我在沙发上打一会盹……已经不知多开心,多安心。”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去,去同嫂子,把这些话再说一遍。
可是,他自己呢?
他有没有勇气,对自己承认,这三年来,他从无一日,真正忘记过温琅?
裴望琛的平静,彻底被打破,源于数日后,房产经纪的一个电话。
裴望衬有些意外,房产经纪为什么会打电话上来,他最近并没有打算投资房产。
“事情是这样的,裴先生。”房产经纪有一把好声音,教人愿意拨冗一听,“您在龙庭雅苑的一套独幢别墅,已经空置很久了,这几年一直无人入住。我有一位客人,看中了您的这套别墅,十分心仪,我冒昧打听了您的联系方式,拨电话上来,想问您是否有意出售这套房产?”
龙庭雅苑。
裴望琛沉默了片刻,手中的签字笔转了又转,才轻轻握在手心里,说:“这套别墅,目前在我前妻名下,是否出售,由她全权决定。”
“可是——裴先生……”房产经纪人迟疑了一下,最后利益仍战胜了一切,“裴先生,恕我冒昧,可是这套别墅在物业处,仍登记在您的名下,并未更改所有人。”
裴望琛一愣。
房产经纪似乎也感觉到事情并不似他想象中那样简单,连连告罪,“对不起,裴先生,冒昧打扰您了。如果您的这套房产归属存在争议,我会劝客户另觅吉屋。”
“你留个电话罢,我会与前妻联系,看她是否有意出售。”
挂断电话,裴望琛陷入沉思。
当初离婚,在婚前协议基础上,他给多温琅一套别墅和每年三十万元赡养费。
这笔费用,每年由他的私人帐户直接转帐到温琅的个人帐户上。每年银行寄来的对帐单上,这笔支出都如期转帐,并没有被拒收。
可是,她却没有去办理别墅的过户手续。
裴望琛捏紧了掌心,签字笔的笔盖刺痛他的手心。
那是充满了他们记忆的地方,他本以为她会保留着,不料,她竟然也不要。
随即,裴望琛松开手,是,那里充斥着的,并不是太美好的回忆。
所以,她不要那里。
“劳伦斯,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一起吃饭罢。”他亲自致电叶良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