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好在天?气热,木板床上铺的是席,没有被褥。大半夜的,容烟起身找干布擦席,男子在一旁模仿她的动作,顺便也算是帮了忙。
容烟擦着擦着,又想起他方才那踢碗的一脚,忍不住觉得好笑。她唇际泛起笑意?,男子看着她,好像也想跟着笑,但似因这辈子从来?没有笑过,唇际弯啊弯啊,尝试笑得艰难。
“是这样”,容烟看得有趣,放下手中物件,两指按在他的唇际,轻轻向上。她一下忘了男子是爱模仿人的,在这一动作后,就见他两根手指也伸了过来?,要像她那样帮她笑。
她笑着向后仰躲,男子也跟着向后仰躲,容烟看他再后仰都快后脑勺摔地了,赶紧伸手抓住他。这一抓,正叫她扑在他的身上,她一时僵着不动,被按在身下的他也就不动,眸子安静地望着她。
太近了,几是呼吸可闻的距离,一个不知名姓的陌生男子。容烟禁不住脸颊发烫,男子应是也想学她脸颊晕红发烫,可是做不到,于是困惑地伸出一指,拂了拂她的脸颊,很?奇怪她的脸为什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而生平第?一次被一男子抬手拂脸的容烟,脸色自然愈发羞红了。
她腾地坐起,背过身去,男子也随即坐起背身,只是实在好奇,还不时悄悄瞥眼看她,疑惑于她脸怎么能红成那样,而他自己就做不到。容烟在他这样的好奇瞥看中又绷不住笑了,她素日在巫宫活得甚是压抑,可今夜,却笑了又笑,笑着大大方方地看向身前的男子。
男子相貌是很?清俊的,比她生平见过的人都要好看,而且看起来?很?舒服,不像有的人虽然美丽却美得太过犀利令人难生亲近之感,男子容貌气质温润,像静默的月色与?流水,与?他在一起,莫名地感到安宁。
“阿默”,容烟笑着对他道,“我以后叫你阿默好不好?”
就这样称呼了,从此她房里?藏了一个名为“阿默”的年?轻男子。阿默不会讲话但很?听话,她不在时就乖乖地藏在房内等她,她在时就亦步亦趋地模仿她。她看他长发散乱,帮他梳理,他也会转而帮她梳发,天?凉时她为他披衣,他就将整条棉被包在她的身上,看她缩在被中吃吃地笑,神色困惑但会跟着她学着微笑。
她给予他的关?心?,他都会因模仿回报回来?,她渐渐地习惯了他的存在,时日久了,也渐渐能感觉到,白纸不再是一张纯粹的白纸,阿默在渐渐地恢复心?智,尽管缓慢但正在恢复,也许,等他完全恢复的那一日,他就要离开了。
她一直默默在心?中做离别的准备,她想她做好了离别的准备,但等那一日真的来?临时,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
叶儿是她在巫宫唯一的朋友,从前就常来?她房中与?她说话的,时日久了,因她总是私藏食物,因室内似有第?二人的迹象,问?出了阿默的存在,也知道了阿默身怀幻术等等。
在玉衡堂巫女选拔激烈时,巫宫管事收到了密信,密信告发她窝藏刺客。侍卫将她拿下就要按倒在地时,叶儿关?心?地上来?扶她,她在剧烈挣扎侍卫的钳制时,不慎将扶她的叶儿撞摔在地,只见一颗珠子,一颗眼熟的珠子,从叶儿身上滚落出来?。
她惊怔地看向叶儿,不愿去信,而叶儿只是垂着眼,收回了“关?心?搀扶”的手,默默地走到人群之后。在被侍卫钳制回房的路上,她惶恐至极,仿佛已看到阿默惨死的景象,心?如刀绞,而当?侍卫们破门而入时,房间空空,纵将房间四壁都贴满了破除幻术的符咒,亦没有活人现身,所谓的密告就像是一场笑话。
密信为“假”,她是“无辜”的。抓捕的侍卫离去,为这一场空,转而怒气冲冲地去查是谁在用?密信戏耍他们。人都走光了,她一个人惊魂未定地坐在房间里?,望着四周空荡荡,想着叶儿的背叛,还有阿默的离开。
阿默……阿默是真的离开了……该是庆幸的,庆幸他走得及时,不然今日难逃一死……可除庆幸外,心?中又溢满了伤心?和担忧。阿默这一离开,这一世应再也不会见了,叶儿待她又原是那般,她往后真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阿默离开后,会又去刺杀暴君吗……他会死的……会死的……
阿默……阿默不可以死!!满心?的忧伤,促使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去寻回阿默时,忽然房门无风自闭,一道身影自暗中现出,满室的符咒不能伤他半分。
阿默!!容烟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大步上前扑抱住他,就像将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浮木。明明她之前还有教导阿默,他们之间不可这样做的,但这时她就是紧紧地抱住了她,因心?中情感冲涌,使她就是要这样做。
“你没走?!”
她望他的眼神几乎含泪了,阿默在困惑片刻后也展臂抱住了她,他还是不会说话,但望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说过的,我只可以在你一人面前现身。”
容烟喜极而泣,继而又想到叶儿的背叛,想在数月前,叶儿在谎称失珠时就想要她死了,想她明明在这世上还有至亲,可至亲却在很?久前就为名利将她送入巫宫,泪水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只是簌簌地像是流不尽,像要将这十五年?的泪水都在阿默怀中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