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不明白吗,结界里的人看得到结界外的人,结界外的人看不见结界里的人。只要你愿意和小招在一起,从今往后就还能见到何田田,可你如果选择死,那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何月竹靠着栏杆,无力地滑坐在地。小鱼与田田终于获救了。
但吴端却被他害死。
他高兴不起来。他不能、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了,他将永远留在这里,做这孩子的父亲。
“小招,你恨的是抛弃你的父母吧,为什么要找上她们两个?”
小招捡起地上皮筋,一圈一圈收在口袋里,她看起来心情好极了,舞了一圈坐在秋千上。
“是吗?究竟是小招找上她们,还是她们找上了小招?”
“。。。。。。什么意思。”
“是她们自己告诉小招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
她仿佛在朗诵一篇跌宕起伏的童话,念到“不要我了”二字时刻意嘟起嘴,佯装一副哀愁的模样,“那我们不就是同病相怜吗?所以,小招带她们回家,回小招的”
何月竹被说得一惊。所有线索在他脑内连了起来。小鱼父母迟到一个小时没有出现,而田田曾经问过他:“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小鱼与田田都以为自己被爸爸妈妈抛弃了,正是这份心情与“被抛弃了的”小招产生了共鸣。
原来,何田田不在爸爸妈妈身边是这么寂寞啊,他却没能好好安慰。悔恨如密密麻麻的白蚁啃食何月竹。
吴端的死,或是田田的失踪,原来都是因他而起。这世上唯一挂念他的两个人,吴老板与姐姐何月柏,他都无颜再见。不由得,何月竹又捏紧了手中的木簪。可是死,又有什么用处。小招的秘密被掩埋,她将永远盘踞在幼儿园,接连不断引诱更多人。
结界感知到了何月竹的心理波动,小招也有所察觉,她荡起秋千,小腿扬向空中,落在何月竹身前,怒道:“小招已经放了她们。你不能不守信用!”
何月竹长舒一口气,格外平静。
“我不会自杀。你杀了吴端,我必须为他报仇。”
“就靠你那木簪?”
小招抬了抬眼皮,“如果小招想杀你,就像碾死蚂蚁,小招不想杀你,你要高兴。”
何月竹摇摇头,他决心替吴端完成未竞之事,将小招超度。
他自然不会不自量力地挑衅小招,非但不能替吴端报仇,还会白搭上一条命。总有一些事,是只有他能做到。既然恶鬼是因为执念而存在,不妨试一试能不能让小招了结心愿,自我释然。
“不,你放了小鱼和田田,我会信守诺言。”
“。。。。真的?”
“真的,我做你的父亲。”
“我的爹爹。。。。。我们的爹爹。”
小招捂着小脸,惊叹、狂喜、难以置信,嘴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唯独念着那不可思议的称呼。她本该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度过普普通通的一生。可她与她的姐妹却被抛入黑暗的深渊,镇在塔底忍受痛苦、饥饿、烈火,浑身是泥与灰烬,永远无法超生。
而何月竹,比起她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们看得出,谁都看得出,他命数凶煞至极,永生永世被下了最歹毒的诅咒。这毒咒刻进了他的骨头,渗透了他的脊髓,不论他在红尘里摸爬滚打多少轮回都不可能摆脱。可他背负着这命运,却仍然温润如白玉、澄澈如碧空。
果然,只有这一汪泉水能洗涤她们的焚身之痛。
何月竹目光悠悠,话语轻而坚定:“我知道你恨的是被父母抛弃,为了让你了结心愿,我会留下来,直到你放下怨恨转生。”
“爹爹。。。你最好了。”
小招觉得何月竹,真是温柔而愚蠢。她们的恨意绵绵不绝,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能消解。但何月竹的温柔还是让她无法自持,她看着父亲,两行血泪汩汩流出,浸红白裙,是盛开的红色大丽花。
她伸出小手,想触碰何月竹。双手却在半空止住,不住地痉挛。就像被泪水呛了喉咙,小招的啜泣变成了抽搐,她浑身剧烈抽动,几乎要背过气。她倏然高声尖叫,十指抓着面孔,挠出一道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