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端的双眼如一潭即将干涸的死水,嘴角却轻轻扬起,“那。陈三是否告诉你,夺人阴地,要遭报应。”
陈三。
陈三!赖宏猛然想起刚刚陈三五脏六腑都被掏空的死状,而嘴里着腥涩黏腻的口感…他胃里翻江倒海,立即向前狂呕。
“怪。你不是早会食人尸骨吗?”
吴端的声音轻浮而缥缈,那是情绪重到了极致,反而落入深潭化为虚无。
赖宏的嗓子被刚刚咽下去的东西烧坏了,他伏地大哭,“…大神,大神直接杀了我吧……”
吴端望着已经半死不活的赖宏,从地上捡起那半截手臂。
“我都死不了,你又怎配去死?”
他仰头笑道:“我要你尝遍人间一切生离死别之苦!”
在赖宏自以为逃过一劫的侥幸注视中,他收了笑意,语气如那日冰冷刺骨的雪沫梅冢,“等到那时,我再来取你性命。”
他提着那只手臂扬长而去,只留声音回荡在赖宏耳边,“我等得起。”
至于吴七狗,他庆贺赖宏惨死的鞭炮都备好了,却得知仇人居然活着回了府上。于是他歇斯底里冲进了那座山,就想问个为什么。他没有猜错,道长果然在这里。
而赖宏那半只手臂被一根梅枝钉死在坟头。
赶尸人已经听说了陈三的死状,他再难与道长对视。双腿一软,直直往下跪去。往吴端面前磕了数个响头,口不择言,张口即是:“无、无端道长,您今后打算怎么处置赖狗?”
而吴端微微偏头,侧脸线条利落而凌冽,只道一字:“等。”
吴七狗感觉有张轻飘飘的薄纸落在他头上,又滑到他手边。他拾起一看,道长抛给他一张地契。
“你我缘分未尽。”
手刃仇人的是道长,他语调却无分毫悲喜,“赠你一块风水宝地,名为‘玄武吐珠’。好生经营。”
吴端转身消失在盛夏梅树投下的阴影深处。
“时候到了本道自会去寻你。”
到此,吴七狗才敢起身。他往赖宏断手上啐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左右张望,看到这曾经的“琼枝映鹤心,七尺不见阴”如今的模样,他终于明白了道长的用心。
现在,整块葬地的风水被颠倒,东北、西南两块奇石变动,鹤首石被移到东南,鹤足石则移到西北。
即原本振翅高飞的仙鹤,现在成了扑着翅膀落下的死雀。
葬在这里,再雄厚的家业也将衰败消亡,后代将事事不顺,事事坎坷,最终子孙断绝。
诅咒。这是杀人不见血的诅咒。
吴七狗没能忍住,放声大笑,满脸横泪:
赖宏,赖宏!你等着,现世报很快就来找你!
那个年代军阀割据混战,只要运气好,似乎草莽出生也能做共和国新皇帝。赖宏将他爹埋在那风水下,就是指望能保佑自己有朝一日平步青云。
吴七狗举家迁到鸿舟岛后不久,赖宏便得知他父亲立坟抢占的那座山头在郎朗晴日竟遭一道天雷劈下,最后燃起漫天大火。这地方夏季多雨,然而唯独那几天,竟滴水不降,山火干烧了整整三天三夜。而那之后,不论赖宏派了多少人上山去寻,都再无消息,要么被鬼打墙困死在山林,要么只剩尸块出现在豺狼虎豹的巢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