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外头一辆四匹马拉的皇家礼车,约莫半炷香时间抵达位在无忧殿东南方的花怜殿,女官为我开了门,领路上了四九三十六阶,进了偏殿,悠悠的琴声自房里传出,断断续续地,貌似我自犹怜。
女官敲门传了话,水汪公主娇柔嗓音自里头传出:「快请雨公子。」
我入内,女官将门扣上,厅内只馀我俩。
她端坐席上,席上长桌架了把古琴,骨节修长的白指拨弄着琴弦,和着琴音…歌声自她嘴里吐出,带着点春怀,带着点秋悲,这是苦恋中的女子会有的多愁善感,老娘忍着吐槽这老女人的衝动,也不想想自己都几岁了…矜持点成吗?这些人都怎么着?从没把岁数放在眼里,不会大老远找我来只为了让我听琴吧?!
一曲毕,她手端举向右边靠椅,「雨公子请入坐。」
「谢公主赐座。」我一坐定,她便开口:「公子可知…宫里气候近月馀从未放晴可是为何?」
就算知道,可傻还是得装的,我一脸正经,恭敬回:「骤雨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她指节在琴弦上拨了一拨,「怜君看了无忧哥哥一百二十一年,他的一举一动怜君摸熟地一清二楚…怜君从未想望能与无忧哥哥常伴左右,也不能想望…他是神的传导…穷尽一生皆与神同在…万万不可能与人共结连理…」
原来如此…所以碧泉就像是古代的祭司般的职务,为了要与神沟通有无,身心需保持洁净,不能结婚亦不能生子…
声音又飘来,如同十一月的冷风透着秋天的萧瑟,「可…这样的无忧哥哥也终于动了凡心…」我心那一个惊地猛抬起头,见这老女人两行清泪掛在脸上,两汪水潭已泪积盈框,只差鼻孔没掛上两管鼻水,用眼神控诉着老娘对她万箭穿心…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祸不是我闯的,可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共犯,我继续保持沉默,没多久,她话锋一转:「平心亲王这次转为童身进宫之事,怜君与母后早已知情…」老娘心底又是一惊,看向她,「既花帝已知,为何不当面戳破?」
她鼻子抽了抽,低声回:「平心亲王是何等人物…虽然雾花与不落是盟国…但不落的强盛庇佑着我国…既然他不愿真身以对,母后又怎能当面拆穿?」
顿了顿,却又突然对我扯开了一抹笑,「近日你与亲王的相处,怜君是看在眼里…怜君今日请你前来一叙,并不因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怜君的奢求…而是希望在这段期间,你能稍微对无忧哥哥好一些…这些话不方便在无忧殿里说…怜君往后能再尊你声雨公子,不为别的,只因心中清楚你能治好无忧哥哥的病…」
我看向她落寞却坚强的眼,什么样的爱,才能歷经一百二十一年的淬炼而不被放弃…多么令人可敬的女人,而这样的女人,未来还要承受多少不被爱、不能爱的重担呢?我起了丝同情,却也知感情这条不归路,踏错了便踏错了,一颗心注定是当掉了。
现下老娘能做的,也仅此是让碧泉健康地走完这一生。
我起身,拱手一礼,向她保证:「骤雨在此起誓,必治好花无忧的病。」
回殿,小霸王拿着本医书坐在廊前等我,一见我来,立马闔上书本奔过来抱住我大腿。
「她找你去作啥?有没有欺负你?」
我摸了摸他脑袋瓜子,抽走他手里拿的,牵起他手进屋,未收的棋盘上头有着新的佈局盖在前一轮上,我笑看他,见他眼珠子飘向一旁,怪不好意思地说:「总不好一直输吧!」我蹲下身亲了他一口,见他愣了愣,我笑道:「弹首曲子让我顺顺心吧!」
他眼珠子瞪得老大,嘴巴一张一合地不知所措。
「你…你要听我弹琴?」
我头一点,「对啊!有什么好震惊的?还是你现在这模样手短不好使?」
他赶紧衝着我说:「好使好使,及便现在这里只有破琴,我也能弹!」然后衝出门去让女官提了把琴来,将棋盘撤了置于席上,他坐了上去,将琴放在盘起的腿上,我坐于身侧,翘着二郎腿,闭上眼聆听这琴曲天下第一人之指下奥妙。
果然就如兔崽子所说,堪称天下第一。
短手便能弹这般好,更何况是成人般的他。
一曲毕,便已将心中鬱闷扫去,我心情大好,又啵了他脸颊一记,「弹得真好!再来上一首。」
他开心地直点头,「小雨想听些什么?」
「曲子我不大懂,就弹些轻松的吧!」
他指一拨,悠扬琴声骤起,我随手翻了翻刚才他看的那本我未作记号的医书,却不小心让我挖到了宝。
未等他弹完,我便猛抱住他,琴声嘎止。
「小雨?」
抱着他摇了摇,我开心地说:「小子,真有你的!」
有了这味药,碧泉怕是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