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薇越想越坐不住,医院走廊里永远让人恐惧,来来往往大多数是病人,人们各有各的生活,就算出去风光无限都没用,非要等到躺在这里才发现,这辈子别管是神是鬼,结局都一样。
这世上多少名利都不够,只有生死由天,求不来,贪不了。
阮薇忽然想起父亲临终的时候,那时他病危通知书下了三次,她看着他躺在病床上,近乎回光返照,意识突然清楚许多,所以护士准许她多留一会儿。
阮叔最后拉着女儿的手,后悔到流泪。
他说,如果他当年只选择做个老实的花匠,虽然一辈子没出息,可起码后半生还能看着她长大。
那时候阮薇刚懂事,从那天之后父亲就没了,于叶家而言,无非死了个忠心耿耿的下人,于她而言,天塌地陷,她再也没能过上安稳日子。
阮薇控制不住想起很多事,她打不通电话就想冒险去一趟兰坊,可她现在又不能离开严瑞……所有的事都赶在一起,阮薇想不出办法,正在犹豫的时候,严瑞总算被推出来了。
他伤的地方很危险,但好在没伤到脏器,全身麻醉缝合了伤口,一直没有醒。阮薇在病房守着他,他失血过多导致苏醒很慢,到下午的时候才有意识,说话还很吃力。
严瑞的学校里听说他出事,当天就来了几个领导和同事,带着花和东西来探望。
病房里一时都聊开了,严瑞刚醒说不了什么,他们就默认阮薇是他女朋友,还有人介绍出去说这是他未婚妻,阮薇眼看大家都围过来问,根本没时间解释。
事故原因一时查不清,阮薇不知道怎么和他的同事交代。她看了看严瑞,他伸手拉着她摇头,阮薇不敢透露更多,只好和外人说是意外。
她说严瑞早起开车出了车祸,暂时住院,他没什么事,目前只要静养,希望大家尽量不要外传,尤其不要和严瑞的学生们提,他带的是本科毕业年级,那些孩子正好都要出去实习,省得大家都担心,这才好不容易把严瑞的同事送走。
等到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阮薇坐回到他床边,盯着他面无血色的脸看了很久,突然俯下身轻轻抱住他。
阮薇在医院里等了一天,她终于明白,严瑞是她最后仅存的退守,她只有这一点点坚强,如果他再出事,她这辈子就全完了。
严瑞出不了太大声音,总算笑笑和她说:“没事,别怕。”
她一下哽着那么多话,自责到无以复加,可他总也不怪她,坚持要等下去。
阮薇怕碰到他伤口,终究还是松开他,问他感觉怎么样,严瑞脸色不好,但口气还算平静,她问他看没看清对方是谁,严瑞停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们既然敢来,肯定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无非就是敬兰会的,我想过有这么一天。”
他当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叶靖轩是出名的疯子,他的女人被他带走,哪能善罢甘休。
阮薇再也忍不住,捂住嘴摇头,不想流眼泪让两个人都难受。严瑞还不能动,只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手指发凉,但他一直都在她身后。
阮薇侧过脸低声说:“严瑞……我不能再拖累你,这一次侥幸没事,下一次呢?我不能再……”
严瑞声音一直不大,偏偏就在这时候用尽力气,直接挡住她后半句话。
他握着她的手说:“阮薇,答应我吧。”
她几乎都无力再说什么,眼眶都湿着,却努力在忍,他的冥顽不灵让她越发难过:“我身边的人都出事了,现在连你也……”
有时候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命中注定要贻害他人,不管是亲人还是爱人,她所在乎的人事都不得长久。
严瑞偏偏不放手,他人刚刚缓过来,却也起了固执的心思:“那就试试看,也许我的运气没那么糟。”
他这句话竟然还能轻松说出来。
阮薇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手上,他想抬手去擦,可是距离不够,只好叹气:“阮薇,别哭。”
她静静坐着不说话。
窗外夕阳西下,如今沐城天长了,到这时候还有光,病房里格外安静,淡淡照出一地树的剪影。
严瑞盯着窗边透出来的一线天空笑了,和她说:“这一刀我都挨了,总不能无缘无故担罪名……干脆坐实它。”
明明人都起不来,还有力气逗她。
外边有护士进来,要看严瑞的情况,阮薇坐在一边,过了很久她都没回答那句话。严瑞几乎想要再说些别的,她却突然看着他,轻轻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