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家的氛围很好,夏油杰他们甚至留下吃了晚饭。下厨的是端木甚尔,他的厨艺是意外的好,悟甚至熟门熟路地要求对方做点心,在当场转账了一大笔钱之后,他心满意足地吃上了沾满了黄豆粉的糍粑。
他窥了个空,独自一人询问端木瞳,“瞳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黑发的女人瞥了他一眼,深棕近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辉,远离了丈夫与孩子之后,她的身上浮现出一种与人隔离的清冷感,她点了点头,作出倾听的神情。
“我听悟说你是种花国人。在你家乡那边,是怎么处理诅咒的呢?”
其实他想问的是,在日本之外的地方,诅咒也有这么多的吗?
黑发女人了然地挑了挑眉,微微摇头。
“我老家那边几乎见不到诅咒呢!每座城市里的城隍庙在各种节日举行的祝祭就足以荡平城市内堆积的咒力,极个别死得很冤屈而产生的诅咒也会有道士等专门人士去处理。”
见到夏油杰露出诧异的表情,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这也是高层之所以只指派五条悟这类咒术世家出身的咒术师出国执行任务的原因呢!只要到外面去走一趟就明白了,只有日本这里有如此众多的诅咒。归根结底,不过是高层舍不得这里的高浓度咒力环境,不肯舍弃天元的结界罢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神情中的疑惑,女人给他详细讲解了一下咒力浓度对于咒术师的重要性。这些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理论与知识对他产生的影响是冲击性的。
看着女人脸上显而易见的对于自己祖国的骄傲,他不由得出声问道:
“……为什么瞳小姐你会觉得外面比较好呢?按你的说法,在低浓度咒力环境里,实力很难成长吧?”
黑发女人闻言看向他,思索片刻斟酌着回答他道:
“实力这东西,也是需要对比才能体现的吧?举个例子,比如a国不禁枪,那么为了自保,a国的国民就会选择人人持枪;而在禁枪的国家里,虽然歹徒也会携带刀具,但这是依靠工具就可能自保的危险程度,但你能说a国罪犯的整体实力高于其他国家的罪犯吗?同理,固然在高浓度环境中会大量涌现天才,但相应的高等级咒灵数量也会大大增加吧?对于作为基数的普通人以及低级咒术师来说,这些高级咒灵就是绝望。而换作低浓度环境,高级咒灵几乎不会出生,这些人想必也会好过很多吧?”
名为端木瞳的女人冲他笑笑,目光中的温和似是含着包容理解。
“我是被禅院真诚通过术式强行提升了咒力与身体强度的,过去的生活几乎与普通人无异。我应该是能够理解那些低级咒术师的想法的。他们不像夏油桑你还有五条桑那么强大,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退出了咒术师的行列转去做了辅助监督之类,甚至还有人会退出咒术界回到普通人的世界里。他们不会像你们那样执着于追求实力的提升,也不会去在意这个,对他们来说,只要咒灵不会变强就足够了……对,你想到了吧?自从五条桑降生以后的那个传言,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人盼着他去死,也就是因为他们认为,只要五条悟不死,咒灵那边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高等级出生来打倒他。一直承受着这样的诅咒的对象固然是五条悟,但不愿意解除天元结界让日本恢复到跟其他国家同样咒力浓度的高层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哦。”
她的脸上首次显露出了与她丈夫一样桀骜的表情,透露着对于咒术界高层的鄙夷。
“我的老家有句谚语,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咒力浓度高到一个临界值,量变必然产生质变。现在看来,五条桑和夏油桑还有甚尔的出现都很能说明这个峰值已经快要到来了,我觉得高层如果有聪明人就应该尽快着手处理这个问题。哪怕不开放结界,设法降低一下咒力浓度也是可以的。不过以高层的贪婪和迂腐,想必就是给他们提醒了也只会把头埋进沙子里装听不到的吧?”
嗤笑一声,她冲夏油杰摆摆手,“当然,以上仅是我个人的观点。我参与五条桑的推翻高层计划也不过是因为我需要推翻禅院家来阻止他们带走我的小惠,这是出于私情,并非大义。”
女人黑色的眼睛里有灼热的火焰在静静燃烧着,很是明亮。
“想要夺走惠,就要做好从我身上踏过去的准备——这是我的觉悟。”
她伸出食指,缓缓地点在夏油杰的额头上。
“夏油桑你还没有成为一个大人,不要急着把全部的觉悟交付到那些宽泛虚无的意义上,试着低头去看看脚下的路和身边的人吧。想一想当我所说的那种危险来临之际,你心头浮现的第一个想救的对象是谁?我觉得吧,一个人选择的理想,至少不能跟他的私心相背离。否则一个连自己的心意都违背的人,又要如何去谈坚持走他的道路呢?”
浅紫色的眼睛猛地睁大,夏油杰怔愣在原地,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纷乱。
他一时觉得瞳小姐说得很对,如果连自己的心都需要欺骗才能去坚持的大义,是建立在沙砾上的空中楼阁;一时又觉得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观念一下子被打破是不是显得自己个性软弱……种种念头将他的脑袋搅得一团乱,他忍不住伸手摁住眉心揉搓。
“杰,你怎么啦?”背后扑上来一个超级有分量的大个子,熟悉的雪松与奶油混合的味道浸入他的鼻息,他转过头看向靠在他肩上的白发少年,没有发现自己的眉头已经不自觉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