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瑜只觉得手心出了许多冷汗,这件事他是听说过的,只觉得有些诧异,可是以为是杜家要用钱买通人好把杜虞放出来而已,又哪里会想到其他,便问:“你的意思是,你们家的田产房屋是被他们变卖的?”
杜兰芳说道:“这件事我本来并不知道详细,我爹被廖仲吉关着,我都难见他一面……我原本还痴心妄想,以为是廖大人做做样子,我就求廖涟泽,那个贱人表面上对我虚与委蛇,等我们送了好些钱,她却不发一声地就离开了,走的悄无声息,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却翻脸不认人,我才知道先前她对我的种种都是装的,她留在我家,一来是为了安抚我们,二来是为了近水楼台好摸清我们家的底细,所谓‘口蜜腹剑’,‘蛇蝎心肠’,不过如是……”
赵瑜想到廖涟泽那高贵出尘似的样子,简直难以想象:“你确认是他们所为?”
杜兰芳继续说:“除了他们,我想不到其他人,他们当真神通广大,大概是从我爹那里把我家的底细弄得一清二楚,起初为了救爹,我们已经送了大批银票,后来发觉不对,查田产地契的时候,却发现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转卖,还都是我爹的印章签字……我同我娘被赶了出来,我去找廖涟泽询问,却被她的随从赶了出来,竟然连她的面也见不到,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杜兰芳想到昔日之事,一时咬牙切齿:“我走投无路,便当着她随从的面大骂了一顿,说不会就此罢休,我本来是想上京求助我那表叔的,可是走到半路,就被那伙贼人掳了……起初我还以为是命数不济,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贼人暗中跟廖涟泽勾结。”
赵瑜听到这里,猛地惊道:“胡说,荒唐,这更加不可能!堂堂知府千金,怎么会……”
杜兰芳瞪着他:“知府千金做的龌龊事还少吗?起初我还不确认,为什么这么巧,这些贼就对我下手,分明就是廖涟泽听说我不会罢休,就想借刀杀我灭口!后来,就是昨天,那个村妇被捉上山之前……我曾听那山贼头目私下里说过,那连捕头得罪了贵人,已经设计了他……更奉命要拿住他的娘子,或奸或杀都可……大人,你说那‘贵人’会是谁呢?何况我曾经亲眼见过廖涟泽的一个手下之人出现在山寨!”
赵瑜蓦地站起身来:“住口!”
杜兰芳抬头看他:“大人不信吗?”
赵瑜只觉得匪夷所思:“这不可能……这委实是太……”
“如果这些事不是我亲身经历,我也觉得不可能,”杜兰芳冷笑不已,“可是我家被算计,家破人亡,到现在经历的种种,不由得我不信,——开始的时候我还憎恨大人你,可是现在我都想通了,大人你对付我们家,不过恰好做了知府大人的一枚棋子,一把刀罢了,一切都是府衙那幕后黑手在操纵……”
说到这里,她心里瞬间难过:倘若赵瑜答应亲事,估计杜家倒得不至于这么快吧。
桌子后面赵瑜抬手扶额,便想到凤玄曾跟他说过的话,当时凤玄只叫他把杜家的罪证收集妥当,然后递交府衙,很快就会有批示……他其实也奇怪,廖知府明明跟杜家关系不错,不然廖小姐又怎会亲身来到杜家?可是杜家事发之后,廖知府却又一副秉公执法的样儿,说的好是秉公执法,说得不好就是翻脸无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今看来,杜家是廖知府早就看中了的一头肥猪,养成到现在,终于来了赵瑜这一把合适的刀,于是终于顺利地开始屠宰。
想想就算没有赵瑜,廖知府要摆布杜家,也不过是易如反掌,有了赵瑜,不过正是顺水推舟、理由更加冠冕堂皇一些而已。
可是廖家到底打着什么主意?难道就是想把杜家的财产给吞并了?难道廖仲吉廉政的面目底下,藏着的是敛财如命的心肠?还是说……这件事别有隐情。
可是廖涟泽为什么又要对付宝嫃呢?
赵瑜转念又一想:凤玄那么对他交代,难道他早就猜到几分?那对于真相他到底知道多少?
赵瑜怔怔地想了会儿,无数个念头在心中涌动,他沉吟片刻,就看杜兰芳:“你可知道,为什么她要对付连捕头的夫人?”
杜兰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起初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却笑了笑:“或许有个理由……”
赵瑜问道:“是什么?”
杜兰芳思忖着:“连世珏在我家的时候曾经冲撞过她,或许她因此而记恨上了……不过,她好像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就会报复的人,难道说……”
赵瑜看着她,杜兰芳想了想,却不回答,只道:“大人,闲话不说,大人想将我如何处置?”
赵瑜本是要等她回答,见她忽然转开话题,便说:“既然你不是跟匪贼勾结,乃是被掳上山的,本县自然要放了你。”
杜兰芳眨了眨眼,道:“大人放了我,廖涟泽一定不会放过我。”
赵瑜有些意外:“这个本县就不知道了,她不至于再为难你吧。”
杜兰芳听了这个就笑了:“大人说的也是,我都把内情说给大人知道了,如果廖涟泽知道……恐怕不会放过大人呢。”
赵瑜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她会害我?”
“那女人可不是个善茬,杀人不用刀子,不必亲自动手的,”杜兰芳叹了口气,“先前她身边跟着许多仆从,我还以为是知府小姐的派头大,现在才知道,他们都是有用的。”
两人说到现在,该说的都也有些通透了,杜兰芳就看赵瑜,却见他面上只是略见担忧之色,并没有她意料之中的“如临大敌”般抑郁。杜兰芳就说道:“大人真的不怕吗?在这乐阳县无端端身死的知县,可不是一个两个的了。”
赵瑜哼道:“本县行得正坐得端,怕哪些歪门邪道么?若是廖知府父女真的如你所说般大奸大恶,他们不来找本县,本县也不会放过他们。”
杜兰芳眼睛一亮。赵瑜扫她一眼,却问道:“你方才说廖涟泽为何对宝嫃下手……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
杜兰芳瞅着他,便说道:“姓廖的做事自然会有理由,可是这件事有些蹊跷,我猜的也有些荒唐……不过也未必不是对的,大人,那贱人再怎么狠,也是个女人,她处心积虑地想让那些山贼把那村妇或杀或奸,如果说是跟那村妇有私仇,那是大不至于,她跟连捕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