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某种程度上也很惨,每次受不住折磨想一心求死的时候尚书都鬼鬼祟祟地、悄摸摸地溜进来,又语重心长地好顿给他加油打气,说华易马上就熬不住了,他只要撑下去就可以活着出去了。
尚书可以偷溜进来,却也是华易暗中默许着的,为的就是让张福遥不敢轻易赴死,体会双重折磨,不得解脱。
张福遥痛的神志不清时,就会嚷嚷一些话,其中大多数都是骂华易的,今日挑断了他的手筋后,他又翻来覆去地骂了一通之后,华易十分不耐,盯着放在墙角的那根火钳想着是不是要把他舌头给拔了。
张福遥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他狰狞着说道:“她们就在你身边!就在你身边!”
华易心头一跳,他掐住张福遥的下巴逼着他继续往下说。
那张福遥哈哈得笑个不停,“我可看到啦!变成鬼啦,绕在你身边转悠呢!”他接下来说起来的话又是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的辱骂之词了。
华易也不继续与他纠葛下去,往他身上泼了一盆辣椒水后,就直接回了书房。
他刚到,就有人递过来了一封信,华易拆开一瞧,开头写着:吾弟宋檀之夫安好,下面是一大片洋洋洒洒、辞藻华美的客套话。
华易皱着眉,耐着性子读到一半,那一行又写着:要是嫌我啰嗦,直接看翻过去看背面便好,有可以解你迷惑的线索,必不致你无功而返。
他将信翻过去,只见背面只有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地水间。再看红色落款:烟光满。
他是知道烟光满的,对其无甚好感,他觉得烟光满的名号吹得玄之又玄,那楼主陶瑾年说起来不过是黑白通吃的、贩卖别人八卦的消息贩子。
但他没想到宋檀居然和陶瑾年交情甚笃。
既然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办法,华易也只能寄希望与烟光满,他费劲的思考“地水间”到底有何隐晦的意义。
青天白日下,俄而起了一阵风,云翳遮住了太阳后,只漏出一块光斑。忽然,一场大雨噼里啪啦的披飞而下,毫无预兆。
华易望向窗外,听着高树悲风,看着淋漓的雨水撒到池塘的水面上。
地水间,地水间——
华易念叨了几遍,忽而又想起张福遥说的:“她们就在你身边。”
刹那间万籁俱寂,华易瞳孔紧缩,脸色苍白,他连忙起身钻进银线似的雨幕中。
刑部在一心捉拿张福遥时,工部曾经以汛期将至为由叫人修葺了刑部地下的排水系统,那时华易根本就没有细想过这类琐事,现下细想之下,才发觉那工部派来的人叫张肃,在他们的调查中是同右仆射有着点姻亲的,这个官也是右仆射给他安排着的。
而一直监工着的人就是尚书,老家伙什么都知道!
地水间——指的就是排水系统下的明沟暗渠,地下如蛛网般有着纵横交错的排水沟管道,足够蓄水排水,也足够藏人。
大雨倾盆,是个不好的兆头,排水沟里雨水倒灌,如果那五个姑娘尚有气息的话,被藏身于此恐要被溺死。
华易赶紧召集了刑部里的人手,打发了所有人冒着雨满园子的在寻找院落的四周和围墙根下的“沟眼石”,沟眼石下面就是一条条引水流的暗沟管道,他们就是要将这些沟眼石挖开,一探究竟。
听过华易的吩咐后,所有人都在快读地动作着,没有一个人说话。在冰凉的雨水里,他们的衣衫都被雨水打湿,发丝也贴到了脸上,他们无声又压抑担心着最坏的结果:这么多天了,怕是要凶多吉少。
华易面色沉重地看着眼前众人在挥舞着铁锹和锄头刨开地面,砸开石头。
有人撑开了一柄油纸伞,讨好似的遮到了华易的头顶,华易看了一眼伞的沿角往下淌的雨水。
随后就一抬脚踹到了那人身上,那人魂飞魄散,赶紧连滚带爬地朝着华易跪下。华易没有说什么话,起身拿起了另一把铁锹,走到那沟眼石处,同大家一起作业。
脏污的泥水,飞溅的石砾,溅到他们的鞋面上、裤面上,他们都无暇去理会这些粗糙泥泞。
他们已经挖了不少的沟眼石,雨势越来越大,由于排水的沟道被破坏,无法排水入江,院落中蓄了些水,已经有几处蜿蜒成泽,聚集成泊,他们只能踩在泥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挖其余的沟眼石。
就连空气也有些变得浊重,他们的心情愈发的悲观……
华易的浑身已经湿透,他坚定地说:“今天就算翻遍了所有的排水管沟,也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忽然有人顿住了动作,他以为是他出现了幻听。
安静了片刻,他们都屏气凝神,滴答滴答地雨声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压抑的呜咽,那声音凄凉嘶哑、虚弱含糊,却分明是细柔的女声!
他们楞了一下,神色大喜,握着工具的手也都颤抖不已。
华易目光也微闪烁了一下,但他沉得住气:“快去请大夫来候着!挖得时候,也要小心不要伤到了她们!”
其他的刑部官员们一扫阴霾,更加卖力的的挖着那一方土地,他们心理默祷着这些姑娘一定要平安无事,他们谨慎又快速地清除掉泥土和石块,露出了一块灰白色的石板。小心翼翼地生怕塌方了、慢慢施力掀开了那块石板后——
那是个不大不小的洞,里面已经蓄了一些雨水,已经漫至了她们的胸前,再晚一会儿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五个姑娘形容狼狈、面色惨白地合着眼蜷缩着,但她们彼此紧贴着彼此,死死地攥着身边人的手,仿佛她们在互相给对方活下去的勇气,但她们已然神志模糊了,只能下意识地呜咽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