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垠看向他,一时琢磨不透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会不会一直追杀我们?”
“他会杀我,不会杀你”,思勤说,沉默了一会,不等赵无垠问为什么,又继续道:“若是一直追着不放可就麻烦了——啧,为何大梁的地界蒙古人还能随意进出?”
“这里是边疆”,赵无垠说,“即便是战争也不是没有丝毫交易往来的,何况现在这不是议和了吗?”
“也是,打仗的事你比我清楚”,思勤回过头,顿住了,“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感觉你和阿木古郎的关系有点复杂,好像不止表面上的背叛,你是有真心待过他吗?”
思勤盯着他,忍不住弯起唇角,“你想到哪里去了?”凑过去亲一口,又开始盘算屋里的情况——以阿木洒脱不羁的性格,他不会这么执着才对,他心里想的应该只有他的疆土和王位。何况他虽对赵无垠有心,但并没有什么交往,他的固执是从哪里来的?思勤自认对阿木古郎的性格分析的很彻底,但这一点他实在想不通,于是也无法预判他下一步的行动会是什么。这倒有点不习惯。
“那他为何举着你的画像四处找你?”他的谋士有很多。
思勤心道:找你不就露馅了吗?你的假尸体就是他给你造的。
但实在喜欢看他吃醋的表情,便什么都不想跟他解释。
“咳,可能是失了一把趁手的刀吧,以前他搞不定的或者懒得干的事情,都会扔给我。”
赵无垠低下头去凑近缝里那缕光,不说话了。
蒙古人骂骂咧咧走了之后,他们才再次翻下房准备休息,“明天辰时出发,到下午便可以到金陵。我们不等晚上了,这地方比我想的还要乱,白天赶路多注意点就可以。”
赵无垠不吭一声,裹进了被子里。思勤觉得自己欺瞒着他很无耻,但让他说出那个人其实喜欢你的话,他只会觉得自己更无耻。两全相害取其轻。凑上前去给他盖好被子:“晚安。”
当太阳未从大漠尽头举起,这干燥的喘口气都能流鼻血的地方竟然也有了点晨露微霜的感觉。而此刻他们已经在九霄云层之上。
乘着天翼白天赶路非常难,尤其是如此远的路途,万一被发现,会激起千层浪,后果不堪设想。
赵无垠紧了紧怀里的人,听着冷风在耳边呼啸,竟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就已经到了金陵城郊处,是思勤把他喊醒的。
“别睡了,再睡下去晚上要闹失眠了。”
赵无垠站起伸伸懒腰,对思勤怀里那玩意儿竟也生出了贪婪之心——一日千里,像鸟一样自由飞翔,为了这玩意儿就能引不少战。若是一场战争就能获得如此宝贝……仔细一盘算好像也不是不划算。怪不得他只在晚上才敢拿出来带自己出去。
“把面纱戴好,金陵城哪个人不认识你的。这里的人已经备好了马,路不远,我们走过去。”
赵无垠和他并肩走着,问:“这东西是你设计出来的?”
“是……花了我好长时间,一边养鹰一边设计鹰。”
赵无垠抬头寻了寻一路跟随着他们的黑鹰,此刻不知偷懒到哪里去了。
“怪不得阿木古郎会如此费心找你,有你这么个人才在,大业何愁?我真该感谢你,当初没帮着他灭了我们——啧,不过这名儿……实在是太难听了”,赵无垠咬咬牙又咂摸了两下嘴,始终没忍心叫出口。
“真是太难听了……”
思勤挑眉,“那你说叫什么。”
水云间地处一片居民区,此时正有孩童在那里放风筝,赵无垠朝天望了风筝几眼。
思勤觑着他的脸色:“纸鸢?这名儿也太不霸气了。”
“那也比天翼好听”,赵无垠说完,又捂了一下嘴,“哎呀,牙疼。”
思勤无奈,在他背后喊:“以后就叫纸鸢还不成?”
天翼后被改名风鸢,黑鬼戏称:“这东西用了它多少年了,头一回敢叫它的名字。”
临近黄昏,天将将黑,他们才到得太妃陵。殉国,那不同于一般的葬礼,袁静的陵墓修建的很华贵,和她生前的朴素完全不匹配。
“我看着很多人在我面前死去”,赵无垠跪在陵墓前,因为是偷摸进来的,也不敢烧纸惊动守墓人,“却未能保住一个。他们或因权贵、或因战争,为了所谓的大义,去牺牲自己。死的干净也好、肮脏也罢,流芳千古也好,遗臭万年也罢,但死了终归是死了,什么都感知不到。
“在边境呆的越久,见过的尸体、惨剧越多,就越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可是所有人都以我为尊,所有人都可以逃避、畏缩,只有我不能。我知道我生来就是为了打仗,唯此信念支撑到现在,也明白必须这么做,可是母妃……”赵无垠埋下头,任眼泪肆意流淌,又抬起身,眼眶红肿的看着碑上的字,“是不是因为我心里那股劲儿越来越松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思勤给他守着门,听闻此言心里也是一酸:赵无垠很多观点倒是和他不谋而合,所以才会一直阻止战乱发生。只是他自己到底是个失意人,生得不见光,而他是,生的太见光,所以便被赋予了不同的使命。
想了又想,看着远处的人站起身之时,他还是过去扣了几个头,哑了半天却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