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问,太过勉强了。换个方式吧……”唐志摩失笑道:“你相信几分真情?认为爱情可以深藏到怎样的程度?或者错出甚么样的差距?你对它有没有任何质疑?”
又是一个如此突然的问题,唐志摩究竟想探寻甚么?
易莎顺又沉默了一会。但她并没有细想,在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她保持沉默,只是在犹疑──泄露心事会让心情太沉重。唐志摩接受那沉默,接着问道:“假设你心里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让你朝朝暮暮,你是否会──”声音被冰凉的空气冻住了,嘎然而止。
“我会──爱他爱到死。”冷泉幽咽,破冰而出。
“是吗……”唐志摩竟轻声而笑。笑中,带着令人费解的了然。
“你……”易莎顺怀疑他知悉了甚么。
唐志摩神色突然沉肃下来,语重心长又问:“如果,那个人是你所憎恨的,你的不幸都是因为他所造成,你的一生都因为他而改变──如果,我是说如果,是那样的一个人,你爱上的是那样的人,你该怎么办?”
“我──”易莎顺怔望流水。
“你说过,你要有人爱你爱到死。那个人,他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不只是为了弥补和忏悔偿还──他想给你,但他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因为他造成了你的不幸;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情,因为他怕,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说爱。如果,你爱的是那样的人,你会怎么办?”
“我──”易莎顺不敢去深思。唐志摩究竟想说甚么?
“莎顺,你在疑惑吧?我怎么突然提起这些……”唐志摩再捞一掌冰肌的清泉。“我们的眼目,有太多的盲点,用心去看,尚不尽然完全看得清;但关于命运相系的那个人,许下真情,一定可以看清真正的心。只不过……”
只不过是喜是愁,就看他们痴心里感情的深浅疏侬。
他默默转身,留下未完的话,在云雾中回绕。
这番话,却让易莎顺苦苦思量了很久。唐志摩在暗示她甚么?她以为她掩饰得好!但他也许早看穿太多。
半个月倏忽而过,唐志摩拟转往“道本农场”,在农场小住半月;易莎顺无意随他前往。看山看水已看够了,感觉生活无标的,日子再也过不下似的。
“那好吧!”唐志摩也不勉强她。“你就先回去好了,我通知星野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还是叫星野过来接你……”
“志摩,”易莎顺坚持说:“你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好吗?等待、盼望、失望……那样的日子我已经过累了,不想再尝了。”
“莎顺……”
像过去无数次的情况一样,面对易莎顺落寞黯然的神情,唐志摩只能无助地陪她沉默。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白表露自己的疲惫──等待得太累了,她情愿不再期待。
他真希望柳星野看到她此刻脸上那种落落寡欢的黯然──那样他就会知道,对易莎顺来说,他的意义有多不一样!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不勉强,但你自己要多小心!”唐志摩仍有些不放心。
“我知道,你也要小心。”
唐志摩听着不禁微笑,含笑道:“我是大男人,有甚么好小心!祈祷我早些完成新的剧作倒是真的。”
“新剧作?又有好题材了吗?”
“是啊……”唐志摩就着薄暮,专心地看着易莎顺,眼光既深又远。
这是个冒险的赌注,如果顺利成功的话,也许,他能为易莎顺和柳星野寻辟出新的起点,摆脱过去那一段往事的纠缠。
“这一次的题材是关于哪方面的?”易莎顺显得兴致盎然。
“当然是爱情。唯有爱情才能释出惊涛裂岸的传奇。”唐志摩的眼光笼罩易莎顺。
但这样不计后果、孤注一掷的结果,也许是“玉石俱焚”谁也不知道!
是喜是悲,真的就看他们痴心里感情的深浅疏浓有多少了。
“莎顺……”唐志摩突然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