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变未静,外围危机又起。以天相督护骐王为首,安奉督护,江虞海防督护,三家接连上表宣称:永镇边戍。
中宫皇后罗氏因在孕中协理朝政,劳心劳神所致腹中皇嫡子早产,落生半个时辰便夭折。因受天相左将军罗锴的牵连,罗皇后早产之后,等来的不是丈夫安慰探望,而是一道宣布禁足的手谕。
然而大出当世意外,西恒不明缘由的静如古井般。西恒国主英琭直如着了瞌睡虫,按下一切心思,专心过起了吟风弄月的小日子。之于昌境内一片风雨飘摇,恍如不见。后有传言道,西恒国主欣得异人,身为宠信。常与之把臂游访与咸宁周边地域,对之堪称言听计从。
听闻此传言,朝中君臣无不暗苦。如今再也没有一个人,可有那般颜面。大得可以将西恒国主、天相骐王、安奉靖王、东海定涛侯,以及朝中诸位俊才,邀至一处屋檐下谈笑风生把盏言欢。更遑论而今连人臣标品的沈赫,都已经辞朝而去。除掉了所谓媚乱朝纲的妖孽之后,大昌朝堂反而如船到江心断缆崩帆。
与此同时,咸宁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肤色各异,真如乱花迷眼。
一个容貌端正的后生抱着几本书,一溜小跑拾阶跑上淮柳居二楼。对着倚在临窗位子上的人禀报:“公子要的书都已采买到。时辰不早,奴才侍奉公子回府吧。回去晚了,我和福子真怕被老爷揭了这身皮···去蒙军鼓。”
临窗而坐的人转回头朝后生望过来,忍俊一笑。后生险些哭出来。“公子您行行好,权当之体恤奴才。当着老爷千万别向奴才们笑。老爷见了,脸黑的能下雹子砸死人。老爷近来虎威极盛,也就是对着您,才不带出面相;其实下面人都提着小心呢,只是无人敢问。”
公子闻言,爽快的合起摊放在腿上的书册,又把座旁几本书拢在一起,随手堆在后生手上。“好,回去。”方行至楼梯处,又停下转头对那后生道:“喜子,去拣几样点心带回去,哦,不要甜的。”喜子欢快的应了一声,蹭着先行下楼。
楼下一架玄幔马车已经静候多时。公子刚出门,马车后闪出一人,年龄已过弱冠,英姿飒爽,朝着公子挽手施礼。
公子还礼笑着打趣:“他也忒咋呼。我只是到街上逛逛,还能在城里遇到狼?竟然把跟前护卫派出来。”年轻护卫呵呵一笑,伸手搀着公子先坐进马车。
稍过一会,喜子一手抱着书,一手提着食盒,快步赶来。与车上两人点下头,放好手中物件,催动马车回府。
“卓尔,老爷近来遇上烦心事了?”公子倚着车内软垫问道。
卓尔应了一声缩身坐进车厢。“公子明鉴。老爷的事情,属下不能问;老唐又是铁门闩似的性子。只是总在嘱咐我,老爷近日不得闲来看望您,要我仔细照看您的起居。眼见要入夏,不能让您中暑。”
公子脸上的表情,化成了一汪悲凉:“他真是把我当做闺阁中人来养了。原来沈仪光已经活得狼狈。”——“公子快莫要这么说。有您在的这些日子,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老爷变了一个人,而且是他心甘情愿改变的。从未见老爷如现下这般,欢欣畅快过···还有,如此在乎一个人。居家过活,哪个门中没有一两样麻烦事。老爷操持这么大一份家业,总有心思转不过来的时候。”沉默未久,卓尔略及加迟疑的有开口道:“公子,属下多嘴问您一句,您是要出远门么?”
随着问话,公子一双凤目中瞬间光泽跃动,慧光流转:“是呀,有意往东面走一遭。我答应过一个朋友,若能逃得活命,一定会去找他。幼年时,家父曾一再教导,人无信不知其可也。你可明白?”卓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卓尔,你我已是极其熟稔了,我便问你句私房话。你同老唐一处,若闹起争执,他会如何泄愤,会摔东西、打人,会打你吗?”——“都不会。他气急了,最多是骑马跑到外城空旷处练刀。我都跟着他。嘻嘻···”又是笑纹酒窝汇成一脸娇憨,其间还有几分羞涩。
“令堂如何看你和老唐在一处。我想老人总归希望含饴弄孙的。”——“母亲说,有个全心全意守着我,护着我的人,过一辈子,胜却人间无数伦理纲常。”
马车几经折转终于停稳。卓尔先跳下车,继而就听得他惊诧的说话声:“劭,你何时来的?主公来了?”——“嘘,主公方才发过脾气,仔细些为好。”唐劭关照道。
骧跳下马车,抬头往空中望了一下,看太阳位置,时辰约在午时左右。关照了老唐和卓尔径自去侧厢歇息,又提醒喜子尽快去备午膳;自己提着袍襟迈步走进正室。
一进门便看到一名侍女,对着门扇罚跪,抖得风中枯叶一般。骧弯下身问:“闯的什么祸?”
侍女见是救星到了,激动的要哭:“奴婢···奴婢收拾公子的字案时,未曾觉察主公进门···只顾哼唱您教给奴婢们的小曲儿···就是那首《橘颂》···主公不知怎的就怒了,说是今后谁敢挑唆,就把那人挂到旗杆上,晒成肉脯···若不是唐老爷求情,奴婢这会子早挂到旗杆上了···”
骧无奈失笑,将食盒交给侍女,让她去泡茶连同点心一并送进来。
一路进到宅内,真有几分过关斩将的架势;深觉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转过金线垂缕屏风,字案前,大红锦袍的身影,手扶着字案,挥毫走笔,正是一派挥槊砍杀的气相。
“嗯,还知道回来,不错。还道是又要派人满世界搜索去呢。”手中一扬,写完了最后一笔。
骧踏着那几句不阴不阳的音节,走到字案前道:“听闻主公近日内火盛,我便出去寻些败火吃食,也算是表表心意。免得有人因为唱几句小曲,便被挂上旗杆晒肉脯。”
被罚跪的侍女捧着放有茶盏点心的托盘,小心翼翼走进来,越是临近脚下于是踌躇。骧默然指了下梨木圆桌,随意的倚着字案桌沿和英琭说话。
“老唐对我说了,东面正重提和亲,这一回送嫁的是正牌公主。得享齐人之福,端是好事····唔····”话未说完,脸已经被捏住,水润的唇被掐的鸟喙一般,只剩两点粉红。——“我被人当成种马一样用,你看着心里很自在么!仪光,你听好,隆氏就是将宗脉上所有女人送来也没有用。他们只要不嫌丢脸,我便让隆睿嘉到杂役营里去找亲戚。而你若想就着这个理由跑出我的视线,我便向西恒境内发布明诏:宣布册立沈氏仪光为西恒国后。”
骧好歹挣脱开魔爪,感觉下巴被捏的要脱臼。他揉着生疼的脸躲开去倒茶。原想给英琭换一杯,此刻也不予理会。从盘中拈来一块蛋黄酥,就着清茶慢慢吃起来。咽下一口茶才开口道:“午膳稍后就备好,先来用些点心”
英琭几步上前,抄住骧的腕子,眼皮不眨便叼走了刚吃一半的酥饼,又在骧眼刀挥砍之间,将他手上的茶一气喝光。“这群奴才被你纵得不像样子。饿成这样还在等着他们磨蹭备膳。”——“谁会料想您老人家突然驾临呢。我平素吃的清淡,食量也有限···”
正说话间,喜子已在屏风外躬身报告,午膳已经备好,请示摆在何处。骧指着秀榻上的楠木台案方桌应道:“那里。”
不料看过摆出的菜式,英琭的脸色又阴郁起来,盯着喜子阴森森的问道:“只有这些,公子平日用的就是这么简单,还是···?”——“回禀主公,公子今日因为换季,胃口不和,奴才们备膳时便操办得清淡些···”喜子边说边看向公子求助。
骧拿着浸湿的手巾,玩性颇浓的为英琭擦着手指,很是随意的笑道:“我口味清淡,你家主公可不是个吃素的。去招呼他们添几样荤菜。”
喜子得了特赦一般,应声举步,被英琭叫住:“不必。”随之转头对着骧说道:“我和你吃几天素。免得你寻什么鬼花活来给我败火。”
英琭象欣赏书画佳作一般,看着对面人的动作。摆放汤盅,往他手边食碟中布菜,开餐时的第一箸菜。英琭极其享受当前感觉;守着心爱的人,同座在一张案前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