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衙门口,便看见师傅靠坐在回廊上。白衣临风而动,双眸微垂,一片不知何时落下来的叶子,轻沾在他柔亮的束发之上,安静的容颜似是睡着的模样,一动不动。骆小远心中一凉,惊慌起来。师父莫不是……她不敢想下去,赶紧小跑过去,可不过动了几步,便见他动了动眸子,缓缓睁开了眼,见到她时,淡淡一笑,“你回来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笑道:“嗯,我出去转了转。”她几步走至他身旁,却见他的眉目依然疏朗淡然,只是面容却苍白的不像话,心里一堵,又难受几分,埋怨道,“怎么不在房里歇着呢?你的伤还没好。”
他摇头打断她,“不妨事。”可刚说完,便又轻咳起来,瘦削的面容时红时白,似乎只要在用几分便会气绝而去。轻喘后,他皱起好看的眉,轻道,“倒是你,元气尚未恢复怎么又擅自跑出去了,若遇到危险该如何?”
都什么时候了,师父还在关心她。看着他轻蹙的眉头,还有白到极致的面色,心中一痛,缓缓蹲下身,抬头迎向他有些疑惑的目光,突然侧身依偎向他的膝盖,将头靠了上去。
白沉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要用手推开。
“别推开,就靠一会儿。”她出声祈求道。
他硬生生地止住已抬起的手,微微有些不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声音有些哽咽,“师父,你不要死。”
白沉微微一怔,突地笑了出来,这一笑,竟比今日午后的阳光还要耀眼。他抬起本已收住的手,还是轻轻推开了趴在自己膝上的她,摇头道:“为师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的脑中都装了些什么。不过我要告诉你的事,师父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
她急道:“那就是说以后还是会?”
“人总有一死的。”他淡淡一笑,伸出指间,轻轻点在她微红的眼眶上,道,“在没有看到你游历大川、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之前,我不会死。”
“我以为……”她还是有些犹豫。
“以为我这幅样子肯定是要去了,是么?”
她有些羞愧的点了点头。
白沉卸下笑意,露出几分疲惫,轻声叹道:“为师不过是这些日子虚耗了些元气罢了,只是每月快到十五的时候会受些苦痛,你无须担心。”
“嗯。”她轻轻应下。真好,师父不会有事。如果他因为自己而去出什么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白沉见她面色稍缓,问道:“今日上街可遇到什么新奇之事?”
她突地想起那首歌谣,赶紧背了出来,却把遇到妖物跟踪以及碰到某人的事给隐瞒了。闻言,白沉神色一凛,立即掐指一算,往常算来不过是弹指的时间,今日却耗时颇久,且额际渐渐冒汗,唇色发白。
骆小远见状,焦急道:“师父,若推算不出便不要勉强了。”
过了片刻白沉方睁开眼,面色凝重,缓缓道:“这月十五,月明之夜,妖魔两界会有所动静,虽然我还算不出他们会有何举动,但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只怕真如那首歌谣所言,血腥染翠苍,生灵涂炭。”
这月十五,那不是只有五天了吗?妖魔两界会有动静,那么冥界呢?她好想问,可却不敢。
白沉有些疲惫地松了一口气,看向她,本来淡薄的容色分外凝重,道:“小远,十五那晚,你必须留在衙门内,哪里都不准去。”
骆小远看着他,本想说些什么,可师父担忧的神情却还是让她点了点头。
师父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恰恰相反,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似乎都知晓了。天降异星,神女转世……师父应该是怕她遭到不测吧。
五天只是一转眼的事,她日日安分地守在衙门,五天、四天、三天、两天、一天……如今还剩下一日便是十月十五。只是越靠近十五,师父的疼痛便越明显,到了夜晚,还会在床榻上辗转不眠,冷汗直流,看的骆小远胆战心惊。就在这个时候,九公主突然从京城回来了。
彼时,骆小远正拿着扇子,小心地照看着炉子里的火,炉上的壶里正滋滋地冒着热气,一股浓浓的药味飘散开来,熏得满屋子都是。
她看着袅袅的白烟,一整恍惚。永不相见,再不拖欠……果真能不再拖欠吗?分明是他心存狡诈,已在欺骗利用,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狠话?她实在想不明白。
“诶呦,你在想什么呢?都溢出来了!”柔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骆小远回过神一瞧,果真见到药汤顺着炉盖子溢了出来。她一急,伸手就去揭盖子,可刚碰到盖沿儿便被烫的缩回了手,仔细一看,已红了一片。柔云几步蹦上来,忙捏了块布将药壶挪开,再灭了火,转过身瞪她,“你这是做什么?想烧了厨房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自知不对,骆小远忙道歉道。
“走神?煎个药你都能走神?”柔云听着来气,正要再数落几句,可看了她一眼,终是消了火气,叹口气道,“白师傅如今伤势不轻,你却还有闲工夫想别人吗?”
她怔了怔,慌张道:“我哪有?”口上虽不承认,可声势却弱了许多。
柔云不理会她的口是心非,白了一眼道:“快别磨蹭了,九公主回来了,你也把药端过去吧,别让白师父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