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共主本该高高在上。如厉王,纵然暴虐无道,也能存有威慑。现如今?”公子弼冷笑一声,随意摇了摇头,笑容中充满了轻蔑和鄙夷。
匡斌张了张嘴,担忧并未完全消失,却不得不承认公子弼所言在理。
如今的上京城一片乌烟瘴气,诸王子显露夺权野心,天子自顾不暇,纵然想要插手诸侯国战,怕也是有心无力。
公子弼收起冷笑,注意力再一次回到舆图上,话归正题:“我决定集结军队,出丘吕城,借道瀍、淆两国奔袭晋边,再与楚军汇合。”
“借道?”
“不错。”公子弼抬头看向匡斌,烛火的光照在他脸上,焰心映入他的眼底,为漆黑的瞳孔染上一抹亮色,“瀍、淆表面附庸于齐,岁岁入贡,实则暗结吴、越,与魏国也有联络。此次借道伐晋,顺则许其继续入贡,不然就灭两国,收其疆土。”
“公子,此举不义。”匡斌皱眉说道。
“大争之世,不义之战比比皆是。变则强,强则生。不变则弱,弱必亡。齐有君子之名,然自襄公以下,国君、宗室、氏族,何来君子?不过沽名钓誉,觍颜自称。”公子弼不讳言齐国现状,将最真实的一面揭露开,坦言种种虚伪,包括他自己在内,“既非君子,何必囿于名声。况此次出兵利益居先,又有什么大义可言。”
万没想到公子弼会说出这番话,匡斌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有一事委托相国。”公子弼话锋一转,收起冷嘲热讽,清俊的脸上浮现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公子请讲,臣必竭尽所能。”匡斌肃然神情,正色回道。
“晋,楚,越,三国大军齐出,立国君大纛。”公子弼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字字句句无比清晰,“齐出兵,立我战旗,未免矮人一头。”
匡斌深吸一口气,猜出公子弼言下之意,不由得心头一凛。
“父君沉疴在身,无法处理国事,也不能再出征。为国计,理应禅位。”
话音落地,殿内陷入寂静。
灯芯突然发出爆响,火光跳跃,牵引落在屏风上的暗影,不断扭曲拉长。
公子弼凝视匡斌,后者别无选择,唯有俯身道:“公子所虑甚是。
臣为相,责无旁贷,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善。”
齐国权位更迭,就此一锤定音。
翌日朝会,久未露面的齐侯出现在大殿内。
礼乐声刚刚结束,齐相匡斌即率百官请命,迫齐侯退位,禅让公子弼。
齐侯面庞枯瘦,原本高大的身躯变得佝偻,委顿在宝座上,整个人精神萎靡,瘦骨嶙峋。
他在上朝之前服过汤药,有助他振作起精神。
可惜重病在身,汤药治标不治本,他很难继续支撑,只能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摆在面前的君印,沙哑道:“寡人久病,无力治国,传位公子弼。”
“君上英明!”
群臣俯身下拜,声音回荡在殿内,落入齐侯耳中,却像是隔着一层水帘,破碎失真。
不理会氏族的表演,齐侯颤颤巍巍站起身,由侍人搀扶着离开宝座,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穿过金碧辉煌的大殿,直至走出殿门,再也没有回头。
公子弼目送齐侯的背影,旋即握住君印,召众人起身。
“起。”
“谢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