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云二从窗外收回目光,与乾白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灼热视线对上,纠缠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
“也许,”她苦笑,“我该和你一起去。”这几日她一直在思索喜欢是否就一定要在一起这个问题,她向来随意不羁惯了,实在无法忍受如一般女子那般每日都只是为了等待男人爱宠的生活。可是无法否认,这几个月的思念也折磨她折磨得够了,她实不想再来一次。
乾白深黑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唇角不自觉扬起,本来极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下来,“那就一起去。”他沉声回道,语气缓慢而坚定。
云二放在膝上的手蓦然收紧,脸上虽然微笑,眉宇却轻轻地皱在了一起。她真能丢下这里的一切随他而去?黑宇殿正值危难之际,小三、小十尚下落不明,她真就能不管不顾地离开?
“你要娶我为妻吗?”她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话,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呆住了。而后便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一丝久违的邪恶算计。事实上她并没有真正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能与他在一起多久,她都没太在意,可是这个问题却是能让她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最好方法。
乾白微愕,眼中笑意转浓,“乐意之至。”他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但这个提议倒是正中他的下怀,哪里愿意放过。
没想到他如此干脆,云二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心念微转,语气有些吊儿郎当起来:“你不多考虑一下?难道你忘了,做我云二的男人就不能去招惹其他女人,不然……”
“不然你就杀了他。”乾白笑吟吟地接下她的话。他怎会忘记当初在黑雾泽中她所说过的话,那样的印象深刻,当时他还为她对别的男人的强烈占有欲而不舒服,不过主角换成自己,感觉竟然还不错。
云二哑然,没想到一时戏言他竟记得如此清楚,无趣地撇撇唇,她开始将棋盘上混乱的棋子分装进棋钵中,只是心中那因他的话而源源升起的喜悦和甜蜜实在是难以忽略。
片刻后,她有所不甘地丢下捡了小半的棋子,站起身绕到乾白身侧,在他疑惑的眼神中坐到了他腿上。
“你真舍得你的那些女人?”她笑得魅惑,素白的手绕上他的脖子,把玩着他没有一根杂色的黑发。
喜欢她这样的亲近,乾白勾住她的腰,不答反问:“难道二少认为自己比不上她们?”他没打算告诉她,自从黑雾泽出来后,除了她,他没碰过别的女人。不是没试过,只是提不起兴趣。他不认为自己需要用这种事向她证明什么,该懂的时候她自然会懂。
“那么——”云二没介意他的避而不答,笑容中加入了一丝戏谑,拉长音调的同时,拽着他头发的手突然使力,将他的脸向自己拉近,“老头,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乾白黑眸一闪,脸上浮起无奈的苦笑,下一刻,已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狠狠地吻住了她可恶却柔润甜蜜的红唇。他实在是不太喜欢她这样叫他,仿佛提醒着他和她年龄上的巨大差距,让一向自负的他竟然隐隐有些不安。
他罕有的激烈狂暴让云二差点喘不过气来,当他放开她时,她已瘫软在了他身上。无力地捶了他肩膀一下,她喘息着没好气地道:“你想害死我……”谁知话尾又被乾白温柔地啄了去。
眷念地看着云二白皙的脸上浸染的娇艳晕红,乾白忍不住覆手上去爱怜地摩挲,“你介意吗?”他沉哑着声音低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向云二确定。
“什么?”云二努力甩开脑中的一团混乱,随口问道。
“介意我的年纪足可以做你的祖父。”对这个问题乾白却极在意,将她扶正,看着她的眼睛,他正色指出两人间的差距。
被他眼中的认真看得清醒过来,待听明白了他的话意,云二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
“你还敢说,”在乾白变脸之前,她捧住了他的脸,笑不可遏地道,“都被你吃干抹净了,哼,现在才想起用年龄来压人,不嫌太晚?而且……”她突然敛住笑,手轻柔地抚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最后停留在他唇上,神色竟然变得无比的温柔。
“你这张勾人的脸啊,哪里像是一个祖父辈的人。”她幽幽叹了口气,“我不介意你究竟有多老,我介意的是也许当我都鸡皮鹤发的时候你却还是现在这个样子。”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竟然在不知不觉和他谈论到老后的话题。
乾白却听出来了,不由自主笑起来,收拢铁臂将她拥紧。
“所以,明天和我一起回去。”他再次向她确定并提出心中的期待,“然后和我一起祭祖。”那意味着他要在祖宗及众人面前宣告她的身份。
云二摇头,心中主意已定,“太匆忙了,你先回去,等我把一些事处理好后,再来寻你。”既然决定跟他,那么就要把该做的事做好,以无后顾之忧。她是女儿楼的老二,在黑宇殿处于危难之际,不能就这样拍拍屁股什么也不管地走了,她更不想依仗着与他的关系,强将好不容易退出的青夷山城再次卷入这混水当中。
知道她如此做是为了更安心地和自己在一起,乾白虽然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欣慰,至少可以确定她对于此事是认真的,不是说说就算。而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给她时间。
他微笑,抓起她的左手,在她拇指上的青铜指环上印下深深的一吻,与她订下了一个永久的盟约——
“好,我会在青夷山城等你。”
在二月的时候,云二回到了桃花坞。那个有着云娘和她儿时记忆的地方。如同每年这个时候一样,桃花都开了,粉红粉红的一大片,像是天际的云霞一般绚烂美丽。
回到自己以前的房间,所有的东西还是和她住在这的时候一样,连位置也没有移动过。这些年她一直安排有仆妇负责看守打扫这里,所以房间里很干净,像仍有人住着一般。
你偶尔也该换回一下女装才是。
耳边响起自她及笄后云娘时时在她面前叨念的话。云二心中一动,来到床前,俯身从床下拉出一个红木箱子。这里面全是云娘为她置办的女装,她却从来没动过。
打开箱子,满满一箱全是叠得整整齐齐而且还是全新的衣服,各种颜色的都有,其中尤以粉色的最多。想起每次云娘兴冲冲地拿着新做的衣服来让她试穿,而后扫兴而归的样子,云二唇角不由上扬。
从里面选出一套素白的衣裙。云二记得这是云娘最喜欢的颜色。
将那衣服捧在手中发了半天呆,突然莞尔一笑,然后从容换上。她本是女子,穿这衣服又有什么?
来至镜前,看着里面那个显得有些陌生的女人,云二想了一下,蓦然伸手将发带扯下,一头青丝顿时如瀑般落下。微微一笑,这样便不古怪了吧。她想。
不会梳女子繁复的发髻,不会用女人的香粉胭脂,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便这样吧,对着镜中的人儿哂然一笑,她转身走出了房间。
在地窖中拿了瓶云娘在时便存放的桃花酿,又用篮子在厨房装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以及两个杯子,她提着独自一人往桃林深处缓缓走去。
云娘的坟孤零零地立在桃花深处,零落的花瓣散落在上面,仿佛覆着一层粉色的毡子。
在云娘坟前席地坐下,云二从篮子里将点心和酒一一拿出放在地上,然后把酒瓶口的封泥捏碎,打开塞子,将两个杯子都斟满了酒。
“又是一年了,云娘。”叹了口气,她将一杯酒倾倒在云娘碑前,之后自己端起另一杯一饮而尽。即使穿上女装,她的动作依然如从前般狂放洒脱,并没有一分一毫的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