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进洞开的大门,张英风看见狼狈仰跌的林辰、和缩在角落的白坚仆,饶是满腔仇恨,也不禁一愣,却没有出声询问——他不是不想问,而是无法问了——他先是感到了一阵无法形容的冰冷气息,然后才看到一抹白色,就似透过窗棱的淡淡霜色,又如天边孤独高洁的白云。
这样凛烈的、犹如实质的剑气!倾刻便令人就像不会水的人掉入水中一样,无法呼吸,亦无力呼吸。
无边无际的杀气与剑气,屋子中的温度都似乎骤然下降,冷如寒冬。
能够散发如此剑气的白衣人影……
不是西门吹雪。
张英风的瞳孔猛然收缩。这时,才发现白衣人影左侧稍后面站着的一人:面团般白胖的一张脸;腰背佝偻着似乎从来没有站直过;眼尾下垂,眼缝里微微闪烁的不怀好意的视线。
太监总管王安!
——这个看上去像个老太婆一样的人,张英风竟是知道的。
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却与本应八杆子也搭不上关系的白云城主在这里偷偷会面,怎么想都肯定不正常。再联系到几日后的紫禁之战,傻子都能想得到这其中蕴含的惊天阴谋了!
叶孤城的视线缓缓扫过张英风、麻六哥、林辰、白坚仆,在看到白坚仆时顿了一下,好像在疑惑一个马车夫为何会出现在此。犹如实质的视线令白坚仆恨不得缩成一团、然后找个地洞遁逃出去。
看白坚仆吓得头也不敢抬、气也不敢喘的模样,叶孤城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大约不屑跟个市井平民计较。于是,视线又回到林辰脸上。
林辰一个激棱,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叶孤城眸光一顿,随即转开视线——像是意外居然会有如此愚蠢之人,压根不屑去理会。
叶孤城看着张英风的眼睛,似乎全未注意那缩在袖子中的、本应拿剑的手,此时却正在做一件与剑无关的事一样。
他只是淡淡道:“你本不该学剑。”
张英风俊秀的脸一阵扭曲,忽然吼道:“这与你无关!”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闪电般刺向叶孤城。峨嵋的剑法,本就不弱,而张英风作为三英之首,在剑法上的领悟亦有独到之处。他亦是年轻骄傲、十分自负的剑客。只可惜,他遇上的是叶孤城。
与西门吹雪齐名的白云城城主叶孤城,就算再给张英风二十年,他在剑之一道上的造诣,恐怕也无法追上此时的叶孤城的境界。
而此时此刻,张英风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便是张英风自己,在见到叶孤城的一瞬,便知今日必死无疑。他本能中做的,并非立即拔剑拼命,而是想要揭露这一个惊天阴谋,用他最擅长的才能——那一个他自幼迷醉、狂热、甚至比剑还要令他沉醉的事物。
——或许,他果真不该练剑的吗?
这样的迷惑无人解答,也无需再解答。当冰冷剑锋刺入咽喉,一切都将逝去,一切都再无意义。
明亮如秋水的剑刃,划破一室寂静,照亮了昏暗的屋子,犹如一闪即逝的流星般耀眼;又与它的主人一样,就算刚刚杀了人,却不沾丝毫血污,依旧洁净如冰、高傲如云。
林辰呆呆看着。
之前还生机勃勃的年轻男子,此时已经变作了尸体。纵然知道这是陆小凤的世界,知道在阴谋和江湖纷争中死人是十分常见之事,甚至一早就知道张英风注定要被叶孤城灭口。可知道归知道,当真正看到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杀死,这实在不是一个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女孩子能够承受之事。
剑早已入鞘。叶孤城静静站着,眸光下垂,似乎俯视脚下惊恐的猎物,又像只是在沉思而已。
“啊!杀人啦!快跑啊!”白坚仆的惊呼声拉回了林辰的神智,“噌”地自地上跃起往门外冲去,边冲边大喊:“有刺客!”这里可是皇城,只要惊动大内侍卫们,说不定能够趁乱逃走。
守在门边的麻六哥动手拦阻,却被林辰一脚踹中命根子,霎时痛得他连叫也叫不出来,头上渗出冷汗,整个人佝偻着缓不过气。跟在林辰身后的白坚仆,一瞬有些怔愣,瞅瞅林辰,又瞅瞅那倒楣蛋,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林辰气急败坏:“你发什么愣?还不快跑!”白坚仆方回过神,“哦”了一声,经过麻六哥时,顺便补了一记手刀。于是那倒楣蛋暂时解除了痛苦——晕在地上不动弹了。
林辰与白坚仆跌跌撞撞冲出了屋子。
王安等了一会儿,见叶孤城丝毫没有再动手的意思,不禁有些着急:“叶城主,您为何不……若给那俩人给跑了,这事可就麻烦了!”
叶孤城寒星一般的眼眸冷冷睨向王安,语气冰冷高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叶孤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女人——下次说话前,最好注意你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