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们在刑部大门前停下来。
红袍公子松开我的手臂,目光却还落在我脸上:“带太后来取一份卷宗,明日就由太后出面,把这卷宗拿给卫知意看。”
我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这也不怪我。他好像带我跑了好久,手腕上的力道好像一直没有消退呢。
叫此刻的我如何分出心神去想卫知意卫知行的事啊。
眼前的人和方才路过的景象,已经把我的整颗心,占据得满满当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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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微风习习,不燥不热。
清扫过后干净整洁的丹栖宫里,同丽妃分坐茶案两侧,她忧心忡忡地问我陛下是否同意了。我望着茶盏中泡着的极品猴魁,心中不由满意:“容哀家先喝口茶。”
她坐得更端正,甚至拿起折扇,极其自然地给热茶扇了扇风:“有些烫,太后当心。”
人啊,就是很奇怪。
当初我明明也恨她恨得牙痒,被小聂拿刀子割过手脚后也想有朝一日在她主子身上报复回来。
但我却又总在这种小事上,体会到卫知意的某些好。比如今日她为我的茶水扇风,比如当初她贴近身侧教我用箭。
捏了捏袖中关于卫知行的那一份卷宗,浅望了她几眼,决定不再拖延了,取出来推到了她面前。
姜初照要我来做这个好人,可能是想让我积善攒福长安无虞,也可能是单纯让我体会一下帮人到底、送佛到西的乐趣。
但我却更想让他来做好人,我更想让在皇位上的他,长安无虞。
于是跟丽妃强调道:“你也晓得哀家囿于身份,不得垂询朝堂事,关于卫将军的卷宗又是极重要的、已经封存在刑部案卷库中,不得轻易拿出来。所以你能看到卫将军的口供和遗愿,皆是因为陛下想成全。”
丽妃惶惶垂眸,触上那案卷时,手指颤得极厉害。
“卫将军对十二条罪行悉数接受,唯独把第十三条与你有关的否得干净利落。他说死士和耳目皆是他一个人培养,与他的妹妹卫知意没有半分干系。临死前一个月,还在牢里不分昼夜地画了北疆乃至北御国南部的详细地貌图,哪里可以安营扎寨,哪里可以诱敌深入,他标得清清楚楚。呈给刑部时,唯一的请求,也只有让他妹妹不被株连而已。”
面前的姑娘就这样抬头看我,悄然之间,落下两行泪来:“所以……”
我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香味让我神清气爽,于是开心笑道:“所以,哀家猜呀,那个人心里有你。”
她已展开卷宗,好像是倒着看的,所以一眼就看到了卫知行的遗愿。
一向坚毅的姑娘竟带着浓重哭腔,略急切地跟我讲:“太后,哥哥他说……他的妹妹,天下最好。等来生再见,还会亲手教我射箭,”她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儿那样,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还指着那行字,很认真地跟我强调,“他说了,是亲手教我。”
“嗯,对。哀家知道,哀家看过啦。”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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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清晨醒来后,望天空见白云层层,看蜻蜓落在窗外潭水中。
姜初照休沐,早早地在凤颐宫等候。上一次同穿红袍是因为他故意为之,这次我二人都穿了青绿色夏凉衫,却真的是不约而同。
去六王府蹭吃蹭喝蹭小孩儿,看到他家那葡萄藤上紫得可人的葡萄串,还没开口呢,就见姜初照摘下来,心安理得地使唤姜星辰:“来,小家伙,给哥哥放在盆中冰着。”
小家伙并不恼,反而极其勤快地抱起来,放进盆里,还把盆中被井水沁得凉飕飕的杏子递回到姜初照手中:“哥哥尝尝,这个超级甜。”
姜初照躺在藤编摇椅上,面色熨帖,心神欢畅,又指了指盆:“拿几个给你姨娘让她也尝尝。”
邱蝉微微不满地抿了抿嘴,教育姜星辰:“下次要先拿给姨娘吃。”
姜初照嚼着杏,附和地点头:“另一个盆里泡的桃子也好了吧,也拿过来给孝敬孝敬你姨娘。”
姜域坐在石桌前,悠悠抬眸打量姜初照:“陛下倒是很会使唤人。”
藤椅上那厮心安理得得不行,甚至翘起二郎腿,歪着脑袋跟他皇叔笑:“前几日听苏得意说,皇叔四岁时,也是这般使唤我父皇的。父债子偿嘛,所以小家伙孝敬他哥哥我,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儿还冲我眨眼,笑得比姜星辰拿来的桃子还甜:“是不是呀?阿厌。”
他忽然在这时候唤我阿厌,实在是有点逾矩了。
但也不知为何,我竟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他大胆起来,躺在王府仅剩的另一张摇椅上,望着绿衫公子道:“是呀,阿照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