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你在你父亲病后,敢于抓过大权,定下北击雍凉之策,并亲自引军,直抵前敌,并且为了胜利,不惜把自己置于险地来诱敌这一点,老游我就服你。
不过,要收服百姓的心,你那做法却简单了,那个北斗星的童谣,是益州传出的吧。这种事,百姓相信,有些官员也相信,但游楚从来不信,天是什么?天命是什么?皇帝又是什么?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不相信,你要不能让百姓吃饱肚子,就是说得天花乱坠,把你说成是神仙,我也不信你!”
“哈哈哈。说到我心底里去了,唉,老游啊老游,我怎么活了这么久,才见到你这样一个妙人。从来没有,从来都没有一个人敢在我面前这样直爽的说过话。”
的确是直爽的话,这话放在旁的君主那里,就算不当场庭杀了他,也绝计不会让他再当官了。我把那酒葫芦看看,上面满是油渍,浅浅的尝了一口,甚是辣劣。
“喝不惯?难怪,这是匈奴人的马奶酒,我自酿的。”
“你似乎经历过很多,说来听听。”我摘下头盔,坐了下来。
“我生在一个小官员家里,小时候不听话,除了牵鸡斗马就是调皮捣蛋,父母老打老骂,说是我烂泥巴扶不上墙。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没办法象哥哥们那样老老实实的坐下来,我那时最大的志向就是当个大头兵,扫荡狼烟平复社稷。”
说道这里,他停了下来,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侧过头去,“后来就是董卓之乱了,我全家被一把大火烧个精光,就逃出了我一个。以后就是各路豪强,你打我,我杀你。
我呢,就东奔西跑四处流浪,最远的地方去过楼兰、且末。我的本事,都是在流浪的时候练出来的,别看我是个文官,一般武将还真不是我的对手。后来被张既大人看中了,让我当个官。
我不是当官的才料,我也看不起当官的。我是比百姓还不如的流民出身,我知道百姓心里想的是什么,就这么混了些年,直到今天。我爹我娘做梦也想不到我能混成一郡的太守吧,我这团烂泥站起来了,可他们呢?我倒宁可还是当年那个无思无虑的孩子,不用承受今天这些苦。
今天你问我,怕不怕名声不好,为什么不象苏则那样忠贞。对我来说,那些能算什么东西呢?只要我治下的百姓活下去,我的名声就算变成了狗屎,又能怎么样呢?”
话说完,游楚提起手中的箭,一抬手,刷的一声,又投入了箭壶。
我默默的听着,忽感感到一种同病相怜似的辛酸。不敢再想,忙拿起酒葫芦小抿了一口,细品着那酒的味道,掩饰的叹了口气:“苍生何苦,苍生何辜。”
游楚忽然敲着床塌唱起来:“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他唱的是一首汉乐府,讲一个老兵征战一生,回到家里却发现家中已无人的凄惨情景,想起他的遭遇,不由恻然。
游楚忽然间笑了:“反正,活一天,算一天,我这人啊,从来不怕天落下来砸了脑袋。我生平不懂礼数,抗上无礼,不招人待见,你什么时候觉得我烦了,告诉我一声,要杀我呢,也说明白了,让我当个明白鬼,我就谢了。”
我诚恳的说:“你放心,你这样心里存着百姓的人,才是我大汉的栋梁。我安定天下,还要靠仲允兄多多扶助。”
游楚淡然一笑:“平定天下,说这话的人太多了,有这种志向的人也太多了,可能成功的,有几个人?我也不求别的,只要你能善待百姓,少些杀戳,我也就安心了。”
我放下酒葫芦,站起身来:“我能成不能成,仲允兄自可拭目以待。你一日为民着想,我一日善待于你,不论你做下什么。
陇西,我可能要安排几个人,你的一些得力手下,我也许会安排到南安诸郡,仲允兄不要有什么疑心。另外,”我提起一只兔子,“军营之内不得饮酒,此次算我请你,切莫有下次,我以法治军,兄莫令我为难。”
第一部 风云渐掩英雄色 第五十六章 民政
七月二十日,西方消息传来,枝阳被攻破。姜维暗结城中富商李氏,用药麻倒郝昭,生擒了他。但是郝昭苏醒之后,乘兵丁不备,以头碰柱而亡。
得此消息,我心黯然,阎艳不去说他,孟建、郝昭之死,实在另人痛惜。此二人若能归顺,我大汉可得多大助力?
不过我还是通令嘉奖姜、马二人。其后,马岱引得胜之兵屯于破羌,与鞠演屯兵的西都相去不过百余里。鞠演大惊,递表请降。姜维引军直抵苍松,武威太守丘兴、将军魏平请降。
这段日子,我让关平和魏延守营,自己带同马超、苏则和游楚,巡游于金城各处。
苏则对我还是爱理不理,只要我话间不伤到百姓,他便一言不发。于是我便开口闭口要杀多少百姓,苏则怒火中烧,与我据理力争,逗得游楚掩口而笑。
马超经了此次大胜,似乎整个人也不似原来那样冰冷,竟有时也会口角微翘。我想,是不是该请先生帮忙,给他续个弦什么的,成个家,也有人照顾他,省得他总是自苦。
阎艳父子的尸身带回了金城,但金城阎氏诺大一个家族,竟已空无一人,只得打探阎家坟茔,葬于城外山脚。但数日后再去,那座新坟前却已布满纸灰,分明是有人在夜里来拜祭过。
我想起阎艳死前那句:“我儿子会给我报仇的。”不由微微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