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太阳像个浑浊不清的蛋黄。
两棵光秃秃的大槐树,立在衙门口。马扩仰起头,脸上一阵冰凉。
下雪了。
王义牵着马,跟在身后。
店铺酒肆还在开张,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大都神情凝重,行色匆匆,全没了往日的从容。偶尔有人立在那里说上几句,也都是耳鬓相擦,悄然低语,随即便急急忙忙各自散去。
顾羽将马扩带进了一个小巷子。巷口,一棵老榆树斜斜伸出,枝干像老人枯瘦的手臂。旁边一个小店,门口招牌写着:尤家豆腐。
马扩只觉眼里一热,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恍惚间,汴京城南门,虹桥边,老槐树下,那家尤家的豆腐老店。那时他和顾羽是这里的常客。
说起尤家豆腐,在汴京城里可是大有名气。不知始自哪年哪月,反正是祖传的手艺,似乎从有汴京城起,它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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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了。
尤家豆腐的水取自汴河,用开封城上好的黄豆,水浸、破碎、去渣、蒸煮,以秘制的卤水点就,做出来的豆腐色泽温润,光洁细嫩且有韧性,入口微甜,香气十足,回味悠长。尤其那豆花,莹莹点点,洁白如玉,柔润可口,让人喝了一碗还想再喝几碗。
顾羽看见马扩惊异的表情,显得很是得意,之前的阴郁似乎也一扫而空:“哈哈,想不到吧?这里虽然不是汴河的水,可却正宗的尤家豆腐。如假包退!”
马扩眼睛湿润。他招呼王义把马拴在槐树下,三人一起进了店。
顾羽显是和店主颇为熟识,店里也不时有人起身和他打招呼,全然没把他当成大名府的通判大老爷。
店主亲自端上来三豌豆花。那热热扑鼻的香气,还是熟悉的味道。
马扩一口气把一碗豆花喝完。觉得浑身暖烘烘的,额头竟悄悄沁出密密的汗珠。
王义喝完,不住赞叹:“还真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豆花呢!”
顾羽一脸笑意,招呼店主:“掌柜的,再来三碗!”
桌上,一盆白菜炖豆腐,一盘青椒炒肥肠,几碟小菜。
顾羽神秘一笑,从身后摸出一坛酒:“菜就罢了。到了此地,一定得让你好好品品大名府的香桂酒!”
许多日子以来,马扩一直在紧张无助中颠簸。心头,战争的阴云心头拂之不去;前路,像看不到尽头的黑夜,无边无际。可不管怎样的困顿,他都承受着。
可今天面对老友,当喷香的豆花下肚,那熟悉的感觉,突然让他热泪满眶。
王义有些诧异。顾羽没有说话,自顾把桌上的碗里倒满酒。
马扩偷偷将眼泪擦了去,不好意思笑笑:“老了,真是老了!”
顾羽端起碗:“子充,感时花溅泪啊!话不多说,先干了这一碗!”
马扩将碗里的酒喝干,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口中:“好吃,好吃!还是汴京的味道啊!”
顾羽摸摸嘴:“人家都喜欢大鱼大肉的,我就爱这一口!感觉啊就像回到了汴京城,就坐在虹桥边的老槐树下!”
马扩连连点头。
王义把酒倒满。顾羽摩挲着碗边,若有所思:“子充,你觉得王知府竭力要你留下,是何意图?”
马扩一愣:“无非是想借我的力,替他去抵挡金人罢了!”
顾羽轻轻摇摇头:“以我对王知府的了解,他今天这个举动有些反常。他一向喜欢大权独揽,尤其是禁兵,可这次却主动放权给你了。”
稍停,喝了一口酒:“我私下听人说,知府一听金人要来,吓得六神无主,一直想着怎么跑掉。根本无心备战,只顾忙着收拾金银细软了。”
马扩点点头:“他是文官,又没经得过刀兵之慌,自然害怕。此际,金人说来就来,若不事先筹备,恐怕到时已晚。我们都是朝廷命官,守土护民自是本分。我不为他,只为这全城百姓而战。”
顾羽神色一凛:“子充说的是,是我偏狭了。”
门外,风声呼啸。
几根树枝被吹断,发出啪啪的响声。
地上已经全白了。
街道空无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