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机场。
飞机落地许久,后面的旅客陆续下了飞机,周启深才站起身。原地站了一会儿,空少走过来关心问:“周总您好,您需要帮助吗?”
周启深抬了下手,“不用,谢谢。”
出廊桥,开了手机,未接来电提醒好多个,大部分是顾和平的。周启深没当即回拨,上车后闭目休息了会,迈巴赫转上机场高速后,才给顾和平打电话。
顾和平接听快,差点没给急死,“周祖宗,您总算有信儿了。人到哪儿了?直接过来茶馆,我和老程都等着。”
周启深刚要应声,手机提示赵文春来电。
“等会,我接个电话。”
周启深按了接听,听了几句,立刻吩咐司机改路线。
赵文春在家等他,热茶刚好凉到合适的温度。周启深上楼急了,呼吸微喘,进门后扯了扯领扣,“爸。”
“对不起啊,让你跑一趟。”
赵文春神情既宁静,也掩不住苍老。周启深有些恍然,这才几天没见,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赵文春叹了口气,如实说:“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我明天要去做几个检查。”
周启深皱眉,“您怎么了?”
赵文春默了默,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病历本,轻轻递过去。
周启深打开一看,心脏便往下沉了沉。
“病状的描述很接近,但医生不确诊,年前就预约了脑核磁。小西忙,我也不想让她分心。对不住了启深,这事儿本不该给你添麻烦。但我怕,我怕……”赵文春长呼一口气,语气平静,似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检查没事儿,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如果有事儿,这些东西,就先放在你那儿保管。”
赵文春又递过一个酒红色皮质记事本,边角磨损,看着有些年头了。
周启深默然以对,接过。
中间三页有折痕,整整齐齐记满笔记。
“这是我给小西留的所有东西,家里存折的密码,我的工资卡和密码,房门备用钥匙放的地方,这套房的产权证,我早些年在昌平,还给她盘了个小店面,按现在的市价,应该能翻个七八倍了。”
赵文春说起这些时,眼角透着藏不住的悦色。作为父亲,能给女儿留下这些依身傍命的东西,是他为数不多的小骄傲。
周启深翻到第二页。
“哦,上面还有一些现金数,包括我退休后的一些津贴,奖金,补助,每月都会按时发放,到时小西也能有个对照和参考。我的医疗本,户口簿,放置的地方我都有写下来。”
第三页。
“这是小西成年后,陆陆续续给过我的钱。一千三千五千的,都有。”
顿了下,赵文春略为得意,“我家小西是很棒的对不对,都说她没个正经工作,那又怎样,和黎冉一块儿捣鼓淘宝店,赚的不比他们少。”
周启深勾了勾嘴角,也是淡笑浮面。
最后,赵文春又从茶几下的玻璃隔层上,拿出一只铁皮盒。这是很多年前装糖果用的那种包装盒,上面红红绿绿的图案已经褪了几遍色。
打开,是一摞旧照片。
赵西音刚出生时,照片是泛黄的,那时,妈妈还在,丁雅荷抱着她,赵文春搭着妻子的肩,幸福的一家三口。两岁,赵西音扎着冲天炮,脸巨肥。六岁,初见容颜的小姑娘正在压腿。十二岁,十六岁,二十岁。每一个阶段的赵西音,都有一张照片留下。
赵文春把铁盒交到周启深手里,托付的不止是照片,更像馈赠生命里最宝贵的一支玫瑰。
周启深下意识地接稳,可赵老师却忽然的,很用力地抠紧了他的手。老人手掌精瘦,一使劲,筋骨嶙峋,愈发分明。一老一少交握在一起,数十秒的僵持。
赵文春极力稳住的情绪,在这一刻有点绷不住,他声音开始哽咽,说:“对我女儿好一点,因为我比你更爱她。”
说完,赵文春松了手,手背擦拭眼泪。
周启深是一个缺乏父爱与家庭温暖的人,并不容易被亲情牵绊打动。但这一刻,他感同身受,竟有了些许怅然与懊悔。懊悔在过往的岁月,做过一个得到却不珍惜的坏人。辜负的不止是心爱的女人,还有真正希望他们好的亲人。
“爸,我会的。”
周启深稳稳应声,如同一个隽永而庄重的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