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仰着头,看着离我十米以外的高台上,有一个人面对着我,双臂微张,他身后无遮无拦,高塔之下,汽车行人渺小得宛若玩具。
但他是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畏惧,而是很平静,宛若暴风雨清洗过的平原,一片寂寥安详。
他看着我,隔着十数米的距离看着我,像第一次发现我这个人一样仔细打量我,我迎视着他的目光,我不得不再次发现,我们真是长得像。我们有一样的轮廓线,一样的眼珠颜色,我们都偏褐,而不是洪馨阳那样的纯黑。
我们的身材都偏瘦,手脚的比例也类似,我们还习惯一样面无表情,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其实是我们在思考的时候。
假使岁月流逝,我也会如他一样,有两鬓白发,脸颊上会有严厉的纹路。
我的父亲,即便你刻意否认,但基因链条的传承就是如此,血脉延续也是如此。
我慢慢地挣脱身后支撑我的袁牧之,朝他走近了几步。我身上的麻醉还没过去,身体没有力气,走几步,维持站立的姿势,已经令我大感吃力。
“我一直在等你,看起来,你没有被动手术。”他看了我半天,淡淡地说了这句。
“是的,”我承认这一点,“我用意志力压住了麻醉。”
他仿佛淡淡地笑了笑,抬头看了会天,问:“你是来让我别跳下去的?”
我没有回答。
“别催眠我,别妄想拦住我,成王败寇,自当如此,我不是输不起。”董苏对我说,“当然,如果你那个手术成功,我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手术不可能成功,”我冷静地告诉他,“就算成功,你也无法控制我,反而会慢慢因为对我放下戒心而被我控制。”
董苏静默了半响,随后说:“这么说,我把你制造出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毁掉我自己?”
“要这么说也无不可。”我说,“人总是这样愚蠢,怀着一个目的,却造成另一种结果。”
“所谓的命运?”
“所谓的命运。”我点头表示赞同。
董苏凝视着我,微微地笑了,这次他的笑看得出是从心里真心发出的,他想了想说:“我杀了你的母亲,囚禁了你十年,你毁了我的计划,让我走到这步田地,说起来,我们谁也不欠谁。”
我想了想说:“虽然如此,但你还是亏欠了我的母亲。”
“洪馨阳?”
“是的。”
“我已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董苏微微眯了眼说,“记忆中是个漂亮的女人。”
“很漂亮。”
“你说过,她,”董苏疑惑地微微皱眉,问,“她唯一爱过的男人,是我?”
“当然了,”我看着他,柔声说,“看看我,因为爱你,她将我生了下来,因为爱你,所以她千方百计不让你知道,她有了你的孩子。”
董苏沉默了,再深深地看着我,随后说:“即便如此,我还是会下令杀了她,当然,我也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孩子,哪怕我死。”
我心里微微一动,却没有酸楚也没有痛苦,只是作为一个信息接纳了。
“我不会忏悔。”他说,“就算从这个时代普遍的价值标准看,我做了很多不能被理解的事,我也拒绝忏悔。”
当然,如果忏悔的话,那就不是你。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我朝他慢慢地挪进了一步,“给我个机会挽救你?劝说你继续活着比较好?让你别干自杀这种蠢事?得了吧,我不可能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他笑了,对我说:“我只是,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