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不了你,如果我还是主编的话,早就批评你了,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算什么合格的新闻记者。”
“那你支持我?”
“没说支持你。首先你要把真相摸清,把资料找全,把该采访的都采访到,不管能不能写,能不能发表见报,这是起码的职业道德。否则就是能力不够,就是不负责任,世界上也没有好新闻了。”
“柳哥,你辞职是不是因为犯了忌讳?”
“不提也好,你只需要注意就行了,注意把握正确的舆论导向。”
见他不愿意谈过去,王连城就不再提“划车党”,问了也是白问。
搁物架上放着一个崭新的车模,以前从未见过,他上前搬下来欣赏。“红旗CA770,1:42,周总理坐过的车。”柳文龙得意地说:“你还挺识货的。这是厂家的纪念版,限量发行,我的一个学生送给的。”“送给我吧。”“想得美,你怎么不送我?你做了这么长时间汽车专刊主编,弄几个汽车模型不难吧?”“有是有,都没这个好,改天给你送几个来,在报社的仓库里有一箱呢。”“你看,你本来就没这个心。”柳文龙转过话题问,“你跟小林就没可能了?我这红娘太失败了。”“结束了。”“身边的漂亮女孩多了,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没有,我俩不合适。”“现在的女孩都各怀心思,男女之间的恋爱也是朝聚夕散,我对你没信心了。”“那是八零九零后的小孩子们玩的游戏。”
两个人说起了模特大赛,探讨夏芙蓉能不能得奖的事儿。模特大赛是报社的大事,也是当地近期的大事。柳文龙表示漠不关心,说:“谁知道,我又不是评委,也不是主办单位。”王连城说:“我明白了。”“不过我觉得上一次你带来的女孩不错,你小子交桃花运了,认识的都是漂亮的黄花大闺女。”王连城知道他指梅青。“不过她不是汽车宝贝。”他澄清道,“为了调查划车党的事情才认识的,人是不错,不过还不是很了解。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在那个方面专心。”“别想多了,有些事情你肯定想不开,一根筋,这种事情你在中间是平衡不了的,商业性活动就这样,顺着他们来吧。我劝你不要逆水行舟,跟报社领导过不去,也不要得罪客户,客户不满意,你就把责任往报社身上推,千万别自己大包大揽。”“经验之谈。”“谁的背后都有一棵大树,如果它庇护不了你,还落井下石,以牺牲个人的利益来维护自己,那就没有为它服务的必要了。”
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你不是要卖车吗?我正好有个朋友想买辆二手车,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很铁的哥们儿?”“很铁。”“急着开吗?”“不是很急。”“我原来想先买了新车再卖掉它,如果你这个朋友急需,我倒是可以满足他。”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五节
王连城说起的这个朋友就是大鸡。大鸡是绰号,因为喜欢抽大鸡牌香烟而得名。这种牌子的烟产自他的家乡,因而很有感情,其他再好的牌子也不抽,他说这是为了支援家乡经济建设尽点绵薄之力。王连城在外面租房那会儿,跟大鸡同住一起,虽然工作不同,但都与文字有关,聊得很是投缘。他那时刚来Z市没有朋友,就把大鸡当成知己了。
他在柳文龙的办公室给大鸡打电话,大鸡说,正巧我今天晚上没有约,请你吃饭吧。早就该请了你。王连城毫不客气地说。
对他俩来说,吃饭要么就是吃拉面,但必须要去那家瘪在小胡同中的“兄弟拉面馆”,喝羊汤,但必须去正宗的“庙子全羊店”,吃羊肉串,但必须去“杏花雨烧烤城”,或者就是固定的那几家特色小酒馆,条件再简陋,也要整上几盅小酒。是有些日子没有见面了,为了加深感情,两人专门约定在一家名字叫做“有家饭店”的饭店见面。但是他们都不太能喝,一人两瓶小二锅头,大约半斤酒的样子。
说起柳文龙的桑塔纳,大鸡兴奋起来,满面红光地说:“柳文龙我认识,不过他不认识我了。当年我落魄的时候,去报社应聘记者,就是他面试的。他给我印象很好,可惜你们总编太垃圾,说我没有记者素养,我没素养谁有素养?柳大哥说了不算,总编有一票否决权,就这样我跟他擦肩而过了。能买他的车,而且是你的推荐,我一万个放心。”
“原来你还有这一档子事儿。”
“我不是怕丢人嘛,没跟你说。当时咱们认识的时候你已经是实习记者了,我怎么好意思说我的糗事儿?我应聘那会儿,两个跟我同去的女生都录用了。还有一个诗人,神经兮兮的,叫喜马,现在是我的哥们儿,面试的时候当场拿出自己写的诗歌朗读,直接被当成神经病轰出来了。”大鸡呷了一口酒说,“不过这小子厉害了,出版两本诗集了,经常在刊物上发表诗歌。现在在一家网站当文学编辑,跟我一样加入了作协,有时间介绍给你聊聊。这小子挺传奇,当过乞丐捡过垃圾。”
大鸡绘声绘色说起了诗人喜马。听他高谈阔论,恍惚中王连城不禁想起了他的个人身世。两个人曾经无话不谈。
其实大鸡很不容易,他是个孤儿,在他十岁的时候,村前修了一条公路,村里下地干活的人都要横过马路,有一天,大鸡的父母没有过去,也没有回来,被一辆大货车撞死在公路上。自从修上那条路,周围村子经常有人过马路被撞,非死即伤。出车祸那天,大鸡至今记忆犹新,痛彻心肝。那一年大鸡上三年级,学校距离南面的公路只有二里路。那一天,正是课间操时间,学生们正在做操呢,就听说公路上出了车祸,而且出了人命。学生都跑去看,教务处的老师拿着烧火棍一边喊不要去,自己却随着学生溃散的队伍去了现场。大鸡也在其中,跟着去看热闹,不知道哪个村的人又倒了霉。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听看完热闹回来的人说遭遇车祸的可能是黄家庄的,死了两个。黄家庄是大鸡的村子,他就更加迫切地想去看,到底是谁家遭到了灭顶之灾呢?
一辆解放牌大货车歪在了路边的沟内,碗口粗的杨树被撞倒了两棵,树皮也被扯掉了,露出了白花花的木质层。一辆自行车完全变成了废铁,那个年代自行车还是奇缺的。马路中间躺着一个男人,头颅已经压扁,四周是红的白的和黑的血肉。二十几米远处有一具女人的尸体,满脸是血,胳膊和腿走了形,就像一个松垮的吊线木偶,上身的衣服被撕开了,春寒料峭的风吹着她的花色小褂,像火苗一样“扑啦啦”地来回煽动,像一条被抛掷在岸上摆着尾巴拼命挣扎的鱼。大鸡看见他们(它们?)的时候还没辨认过来是谁,这时一个好心人拎来了一瓴破席盖住了女人的头和上半身,用一个簸箕扣住了男人的头部应该在的位置。现场太恐怖,大鸡看着看着,却有些迷糊了,觉得死者的衣服怎么那么熟悉呀,不自觉地走到男的跟前看了看,又走到女的身边,蹲了下来。好心人用脚踢着他的屁股,训斥说,一边去,别看,晚上睡不着觉!“她是我妈!”这个十岁的孩子说,一边捧起了女人柔软的像蛇一样的胳膊,一边摩挲着那条白色手臂上的一块黑痣说,“她是我妈,她是我妈……爸,我妈死了,我妈死了……”他还不知道,那个被碾掉脑袋的人正是他爸爸,比他妈妈失去知觉的时间更早。
自此大鸡由伯父收养,相依为命,因为伯父是个老光棍。大鸡读书到初中就辍学了,年老体衰的老光棍没有养活两口人的能力。之后他就进了村办的工厂当了两年的学徒工,再之后背起寒酸的行囊到外面闯荡,在一家弹簧厂干了九年的车床操作工,再再之后碰上了王连城,进了文化馆。他喜欢读书,尤其喜欢文学,工作期间坚持写东西,渐渐在文学圈崭露头角。可惜他没有什么高学历,一直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跟王连城合租房子那会儿,遇到了一个贵人,对他非常赏识,介绍他去县里的文化馆当合同工,经过几年的艰苦努力,终于获得了单位的认可,竟然破格正式转正了。
王连城刚到汽车专刊的时候,曾听大鸡说,这辈子最恨汽车了,因为他父母就命丧车轮之下。当时王连城还说,又不是轿车。大鸡红着眼说,轿车也不行。不知道为什么,视车如仇寇的人竟然要买车了,这是一个极大的转变,说明他已经战胜了自己儿时痛苦的记忆。除了摆脱过去车祸的阴影,同时也说明经济上有了很大的改善。王连城为他感到高兴,朋友进步也是自己的光荣。
王连城要带大鸡去看车,大鸡说:“不用看,柳兄说多少钱就多少钱,我相信他。”“你有钱了?”“不是,我有点积蓄,如果不够,借钱也买。本来想买辆富康向你看齐的,桑塔纳有点超出我的预期,不过不要紧。”“还是去看看吧,万一你后悔了呢,柳文龙也是一个讲义气的人,又有面子,他不好开口要价,我了解他。”
两个人约了时间去看柳文龙的车,见面相谈甚欢,柳文龙对大鸡的经历和今天取得的成绩感叹不已,恨当年在招聘记者面试的时候没有坚持把他留下来。王连城这样的人才就是他录用的。柳文龙当即表示,想开车尽管开走,决不留恋,尽管自己对那辆普桑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毕竟开了七八年了。同时,他还欢迎大鸡常来图坦卡蒙,这里的文学氛围适合大鸡。大鸡当然不能横刀夺爱,说自己不急着开车,等柳文龙换了新车再来开。
第三十六节
汽车宝贝大赛决赛是在海茂汽车城的办公主楼大厅里举行的,大厅里搭建了T型台,铺上了红地毯,背景板设计得时尚大气,上面写着大赛名称,以及主办方、承办方、赞助商等信息,前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六辆汽车,分属海茂旗下的六个知名品牌,周围空间宽阔,音响、灯光等设备非常高档,效果一定是最佳的。
赛事是晚上举行的,虽然海茂的位置并不处在闹市,但是来现场看比赛的观众却热情高涨。其中有不少是亲自开车来的,海茂还邀请了许多它们品牌的车主,有小礼品相赠。
对于主办方来讲,决赛并没有什么悬念,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夏芙蓉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冠军,还有最佳人气奖,是那天晚上最耀眼的明星。金色的晚礼服把她的身材雕成了一个修长的陶瓷花瓶,银色的皇冠折射着霓虹灯的闪光,她的左臂弯里挽着一捧鲜花,右手举着奖杯,雍容华贵,举止优雅。
那天王连城忙到很晚,指挥调动海茂的工作人员处理现场善后,而报社的领导和评委则去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