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笑了起来,她又上前走了几步,那种感觉难以言喻,她见这小姑娘的第一眼,就觉得很兴奋,也很喜欢,她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这般感觉了,宛如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认识她,但她确实什么不记得了。
这让她觉得难过起来,她小心翼翼的问云楚:“你…你叫什么名字?”
云楚看着女人的脸,声音和缓,几乎一字一顿:“夫人,我叫云楚哦。”
“我娘说,丛木成楚,要我永远青春烂漫,又要我清晰坚定,穿云而上。”
阮枝抿了抿唇,云楚这个名字从她嘴边滚了一遍,生涩无比。
她忽然抓住了云楚的手臂,道:“……要不进来坐一坐好吗?”
她有些急切的道:“家里有……有橘子,还有别的,云楚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叫阿誉去买?”
明誉脸色不大好看,其实阮枝的症状相较于十年前已经好多了。
她只是偶尔前言不搭后语罢了,但多数时候还是理智尚存,可是今天看见云楚,阮枝明显激动了起来。
云楚的手臂被阮枝抓得有些痛,但她仍然没有挣脱。
恰逢这时,旁边的小厮道:“夫人,云姑娘说是大小姐的朋友呢,大小姐今日遭遇意外,云姑娘是要来看她呢!”
阮枝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她道:“原来是这样,阿誉你怎么回事,有人来看望珠珠你怎么不带人进去啊?”
明府轻易不会来人,就算来了也不会与阮枝碰面,之前那些同阮枝有几分相似的人,阮枝看见也会热情招待,所以他暂且不曾察觉出什么不对。
云楚对阮枝没有丝毫抵触,她甚至亲昵的挽住了阮枝的胳膊,笑意明朗:“我听明珠说,夫人温柔娴静,我想来看看夫人,明珠还不让呢。”
阮枝掩着唇笑,目光中带着几分纵容道:“明珠那孩子啊,叫我惯坏了,你若是想来尽管过来。”
云楚唇角笑意不减,眼尾却露出几分阴鸷来。
她笑着道:“这样啊。”
“听说明珠幼时母亲早逝,不过还好明珠碰见了夫人。”
“不瞒夫人,我五岁那年娘亲也离我而去了,父亲扶正外室,我没有明珠那么幸运,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
明誉闻言看了一眼云楚,不语。
阮枝拍了拍云楚的手背,目露茫然,但她还是试图安慰道:
“都过去了。”
紧接着她又道:“那你日后要多来找明珠玩呀,明珠虽骄纵了些,但本性不坏的,像一个小孩,她不会叫人再欺负你的。”
云楚并未去听她后半句在说什么。
只是那声“都过去了”,在她耳里实在是太过轻描淡写。
她这一生说过无数谎言,为了博的怜悯,为了获得宠爱,为了苟且偷生,为了如娘亲所言,清晰坚定,穿云而上。
但她方才说的那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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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
她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努力才活到见到赫巡那一天,然后她拼命抓住机会,摆脱掉那个腐朽屈辱的乡镇,来到繁华奢靡的京城。
除赫巡外几乎所有人都看不上她,她们用鄙夷的眼光的审视她,用不经意间居高临下的态度在她耳边无限重复——来到京城又怎样,她永远都是最低贱的那一类人。
上不得台面,心思歹毒虚伪,只会不断讨好别人。
这些人里,包括明誉,包括那颗在所有人眼里发光的姣姣明珠。
这一切的,都是因为她身边的这个女人——阮枝,在十一年前的那个凛冽冬日不辞而别。
十一年前,她叫沈枝。
最为讽刺的是,她云楚,马上就要十七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