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如婳抱琴上来,轻轻施礼,底下纷纷哄叫再唱一曲,竟有很多贵族少年掏出金银之物堆在桌上乞声挽留,她却如未闻无视一般,款款走入后台,再不出来……真是太有大牌的谱了……
我心里在想,一名歌姬如此清高,其实不算什么,有很多名妓不都因为才色出众却姿态清高而名留艳史吗?说到底,还是争头筹的一种技巧,可是这个如婳姑娘我怎么觉得她不一样呢,她处处都有一种淡然远遁的感觉,并没有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的名妓作派。
如婳下去了,这次欣赏歌舞的**也就过去了,不管后面再出来什么节目,都不能吸引众人的眼球,这些五陵少年才七七八八地将目光移向这边,害羞地还用个茶杯掩饰,大胆的就直愣愣地看,咏舞薇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那位玉面丹唇的白公子将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斜眼看看落菖蒲,问道:“落公子自从当了西营左翎羽将军,竟是公务繁忙至此,多日都不得见一次,你说你放着舒舒服服的世袭爵爷不做,跑去当什么武状元!”
落菖蒲一脸不屑,“世袭的爵爷虽能享清福,但能挣功名吗?我可不想整日里莺歌燕舞,舞文弄墨的白白吃了粮食。”
那白公子和在座的都是世袭的爵爷子弟,听他这样说,只得讪笑道:“好好,落将军你志向高远,咱们不能比,喝酒喝酒!”
五王突然一笑,嘴角弯起,斜靠在椅子上,问道:“小落,你手下的人这回捅了娄子,丢了南下买粮押送的五十万两白银,你预备着怎么办?”
落菖蒲浑身一凛,看了五王一眼,陡然笑得很失常,“什,什么呀,哪,哪里的话——”
“小落,这等事情若没根据我也不会乱说,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出了这样大的事,丢了这么多银两,难道要等着下狱吗?”
那白公子倒好,一脸看好戏的架势,其他人还很是关心,落菖蒲极不自在地端起一杯酒,却被五王抓住了手,“落国师一生清贫,就算有帝国的俸禄养着,也没有多少家底,如果没人帮你还这笔钱,你还能坐在这里吃酒?”
“咳,五王——”落菖蒲手在颤抖,酒从盅里洒出来,洒了五王一手。
这个情况有些奇怪,五王究竟在说什么呢?我看其他人也如我一样好奇地望着他俩。“——小落,替你还这钱的人不是四殿下吧?”
每个人都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俩,我从他们眼中读出了端倪。沧海槿治兵严谨,对待自己身边的人更是严加管束,如果出了这等事,这位落将军一定要吃不了兜着走,哪里还可能遮掩下来——可是落国师生前是沧海槿的人,落菖蒲又是投靠了哪棵大树呢?想到这里,我有点明白了。
“五王,晚上还要点兵查哨,我先回营了,你们聊!”落菖蒲从五王手里硬扯回手,将酒杯跌落在桌子上,快马流星地就消失在人影攒动的勾阑外了。
我也站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先告辞了!”说罢便走出勾阑。
夜色黑沉,空气湿冷,雪兀在下着,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我看到落菖蒲竟然提了刀在积雪的长街上步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这家伙,连轻工都不用吗?我冲跑过来扶我上车的家人摆摆手,便追他过去。
“落将军!”
他回过头来,看到我十分诧异。
“将军为何不骑马?却要步行?”
他将头扭向长街尽头的夜色,冷冷地说:“从我父亲过世的那天起,我就立誓衣不锦缎,步不乘车——世袭的官爵,最终也只是别人的长矛和盾牌!这些华丽的家什,首先就是拖累——”
我不禁黯然。落国师是为了救沧海槿而死,当时我在场,落国师不就是盾牌和长矛吗?用自己的生命为沧海槿赎过了惩罚,要用自己的死来求人家的父亲放过儿子,换了任何一个人,也都会如此耿耿于怀。
他是极不喜欢我的,生硬地问:“蝶公主有什么事情?我还要回去查营,恕不奉陪!”
“我只是想问,三王替你顶了多少银子?”
他一愣,警觉地看我,而后又转过身去,“蝶公主胡说什么,本将听不懂,不奉陪了——”他大步流星地在雪里走。
我大声说:“将军没有想过,如果再丢了五十万两,三殿下还能为你还的起吗?”
他的身形滞住了,背对着我,半晌闷闷地声音传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要你今晚帮我带一句话给他。”
他或许想分辨并不是要去找沧海枫,但嘴角跳动一下,没有说,而是微怒地看着我,算是承认了。
“请他向陛下请旨,将运银的差事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