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学习班后又回到了地质队,做了整天扫院擦灰的勤杂工。
西圣地 第七部分(7)
杨大水在田可领着几个孩子走后的八年中,脾气变得古怪了许多,先是对壮子,自从当年在克八井出了壮子由于年幼,无意出卖了曾浩并被判入狱,还导致成天海死在克八井后,杨大水就对壮了有了深深的怨恨,他后悔从戈壁滩捡回了这个孩子,尤其是壮子没有像青克和戴小虹那样考上大学后,他对壮子的怨气就更深了。再就是对于田可,他虽然在心里深深爱着这个年过四十还风韵妩媚的女人,但因为小豹子的缘故,他始终不肯接受田可对他的爱。
而田可也对固执的他产生了更大的怨恨,但在怨恨的同时,又对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克八井,在戈壁孤独度日的杨大水产生了无比怜悯,她爱这个品质如水晶,耿直无杂念,粗犷而不乏大情,眼睛里看不得一点龌龊之事,仿佛总在捍卫某种正义的男人,这种爱恨交织的情感,常常使她夜不成寐,泪湿孤枕,以致于两个相濡以沫的痴情伴侣变成了一见面就唇枪舌剑、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怨男恨女。
而这八年里,兰妮不但踏踏实实在张粮库家过了下去,还成了这个家忙里忙外的女主人。这些年农村的政策好了,兰妮租了台拖拉机给别人开荒,从早到晚开着拖拉机,拖拉机后面拖着一根巨大的铁滚,在遍是梭梭柴和杂草荆棘的土地上开荒。张粮库倒像个老娘们一样,在家里喂羊、喂鸡、养猪、做饭。
说来也是有趣,在克八井共同生活的岁月里,杨大水与田可虽然都举行了隆重婚礼,两人却没能成为真正的夫妻,但是在克八井长大的几个孩子,也就是青克和戴小虹,壮子和依尔汗却成双成对地成了恋人。
夜很深了,不知道怎样回到克八井的杨大水,听到戈壁滩上起了风,刮出了无数人哭泣的声音。他想起清蜡绞车还搁置在井场,便打着手电去了采油树旁的井场。他把清蜡绞车放到那间小杂屋后,没有回值班房,而是向茫茫戈壁滩走去,他高高地举起手电筒,照着漆黑无比的前方,他对着茫茫戈壁无力大喊:“壮子,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回来吧,大不该打你,大不该说那句伤你心的话。这时候大才知道,我离不开你啊,你这一走,你大我的心里空了,空了……”
关于戴小虹去地质队的事,杨大水与田可形成了僵局,真怕把两位老人气出病的戴小虹也不敢再提此事了,但这件事的转机,还真出现在曾浩回到克拉玛依之后。戴小虹去地质队所引起的风波平息之后的第三天,戴小虹随地质队去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带队的是曾浩,徐正成也去了。
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上空出现了吞没羊群马匹暴风雪的大片乌云,此时正从阿尔泰方向朝这片沙漠移动,而开着吉普车返回地质勘探队营地取震源器配件的戴小虹和徐正成正行驶在茫茫夜色和戈壁之中。
吉普车在戈壁滩上飞速奔跑,吉普车里徐正成紧紧地把住剧烈颠跳的方向盘,坐在旁边戴小虹的身子也不停地颠跳。铺天盖地的暴风雪挟卷着戈壁的沙尘滚滚而来,瞬间将吉普车淹没。徐正成和戴小虹的身子猛地一抖,车窗前方的路变得迷迷茫茫。徐正成紧紧握住方向盘,脚把油门踩到底,身子向前倾斜,眼睛看着车窗外迷茫的暴风雪,用最大的马力向前冲。突然车身倾斜,车子走不动了,徐正成使劲踩着油门,只有马达强烈轰鸣声,车子依然不动。车子陷在了雪窝,后轮飞速旋转,泥浆雪沫四处飞溅,车子却一动不动。
还在勘探区域丈量一个个震源点等待返回营地取震源器配件的地质队员们也遭遇了这场暴风雪,但他们在曾浩的指挥下很快返回了营地。回到营地的他们并未发现徐正成和戴小虹的身影,曾浩立刻判断戴小虹和徐正成肯定被暴风雪所困,于是曾浩说:“我们必须马上去寻找,咱们分三路出发,正南,西南,东南,各路搜索队伍相间不少于两公里,如果发现情况,向天空发射三颗红色信号弹,大家多穿些衣服,立即出发。”
众人分头上车,地质队员们分成几路在茫茫雪原寻找两位失踪者。
徐正成背着戴小虹还在艰难地行走,忽然他脚下一滑,两个人重重摔倒在地,已经快要冻僵的戴小虹勉强地睁着眼睛说:“徐正成,你自己走吧,别管我了。”
徐正成看着倒在雪地上的戴小虹,他慢慢挺起身来,望着茫茫的风雪戈壁,脸上掠过一丝决绝之情。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比眼前的戈壁还空旷,比眼前的雪原更苍白,他一片空白的大脑忽然又思绪万千……他终于做出了此生最悲怆也最伟大的决定,他开始慢慢脱着身上的衣服,他脱下了胸前印有“石油”字样的粗帆布工装棉衣,又脱下了浅褐色的手织毛衣,他将这些保暖物全部盖在戴小虹身上。而只穿着一件薄薄衬衣的他开始拼命扒雪,他在戴小虹身边堆起一道雪墙,狂风无情地将他堆起的雪墙推平,他则再次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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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圣地 第七部分(8)
最后他们终于发现了徐正成和他环抱着的戴小虹——只穿一件衬衣的徐正成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他的身后和头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形成一道扇面雪墙,他的脸上和头上都结着不规则的冰凌……
曾浩和丁宗宇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然后两人迅速脱下身上的羊皮大衣扑上去,但是他们发现徐正成已经牢牢地焊在死亡中纹丝不动,他的亲生女儿戴小虹身上盖着棉衣和毛衣偎在他的怀中,仿佛熟睡一般,面容皎白。
徐正成生前写给他妻子亚兰的信是这样写道——
亚兰,前几天给我的信收到了。你劝我离开克拉玛依,回老家去,我想了很久,失去工作,是我不能接受的现实,更重要的是,我欠的债太多了,我必须要还上这笔债。当年,我也是怀着一腔热血,来到大西北,可我的路走歪了,我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给许多人制造了刻骨铭心的痛苦,如果一走了之,我后半生将不得安宁。我留在这里,忍受屈辱,也是一种赎罪,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也要埋在小西湖,躺在成局长和戴虹的身边,请求他们的宽恕,真有那一天,你捧着我的骨灰去找那个叫杨大水的人,对他说,徐正成对不起他,请他收留我!
进入80年代的克拉玛依,也开始有了许多高层建筑。道路和居民小区也有了成方成块的规划,还修起了有湖水亭阁的黑油山公园。气象站后面也竖起了一百多米据说是新疆最高的电视转播塔,从城市角度而言,它已经脱去了昔日生产矿区的粗旷,开始向各类功能齐全的新兴城市逐步迈进。
就在杨大水决定择日与田可结婚的时候,从乌鲁木齐开会回来路过小拐村的曾浩在村头瓜摊吃瓜时发现了兰妮。
杨大水与田可的婚礼定在三天后的上午,而今天一大早,大刘就派了辆吉普车去克八井接杨大水,因为杨大水与田可要到群英照相馆照订婚照。去接杨大水的车刚走,大刘就陪着妆扮一新的田可去了大十字路口的群英照相馆,他们约好在那里等杨大水。
曾浩来到克八井,告诉杨大水兰妮在小拐村三队。他马上对年轻司机说:“小伙子,快拉我去小拐村。”上车前杨大水回头对曾浩说:“你到群英照相馆去告诉田可,相不照了,叫她别等我了!”
曾浩眼含热泪望着远去的吉普车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哪!……”
就这样,一生命运多舛的杨大水性急中又犯下了一个致命大错,他对曾浩说的那句“相不照了,叫她别等我了”的话,经过曾浩传达后,让田可理解为他找到兰妮就不再跟她结婚了的意思,导致了最后他仍没能和田可终成眷属的悲剧。
到了小拐村三队,张粮库领着杨大水走到田边一片树林站住。
杨大水看到兰妮坐在拖拉机上身体颠跳着,头上的围巾旗帜一样飘扬,一脸坚毅的神情。
杨大水扶着一棵杨树目光如电地看着,兰妮坐在拖拉机上并无察觉地继续开荒。
杨大水的手紧紧抠进了树皮泪如泉涌。
其实从张粮库家到村外大片农田的路上,杨大水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痛苦的抉择,当杨大水看到拖拉机上头上围巾像旗帜一样的兰妮,就更加坚定无比地确认,兰妮已经属于这片浸透着她的心血和汗水、几十年荣辱与共的土地,在这里有她忠诚憨厚的丈夫,有她如花似玉的女儿,还有为了她成为一丘黄土的瞎眼婆婆……
杨大水走得很远了,兰妮依然在翻着新土的田野上驾驶着开辟崭新天地也是崭新人生的拖拉机,注定要改变兰妮命运的轰鸣在天际久久传荡。
没有等到杨大水的田可在第二天和大刘去了上海,其实田可和大刘去上海不是旅行结婚,她只是想让大刘陪她出去散散心,和杨大水这多年聚散离合,他俩总是阴差阳错地走不到一起,再就是对杨大水用心良苦的田可也想为杨大水和兰妮重逢创造一个良机。
但是等她从上海回来后,听顾大姐说杨大水是去找兰妮,可兰妮已经嫁人还有了孩子,杨大水都没跟她见面就回来了的消息后,只能再次确认她与这个叫杨大水的男人此生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