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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1页)

在洋气十足的哈尔滨,除了一些中国式建筑、罗马建筑、哥特式建筑、拜占庭式建筑、新古典主义建筑,以及###建筑之外,还有相当数量的犹太建筑。

犹太的民间建筑几乎都与犹太会堂有相似之处。

在1903年,这幢犹太楼是该城的一座高大建筑。这是一个重要的提示,据有关资料表明,在二战期间,流亡在哈尔滨的犹太人竟有五万之众!

遗憾的是,我虽然天天在大直街上走,却对这幢犹太楼熟视无睹。

2002年的盛夏,我提着沉重的皮包,急匆匆地从这幢楼的楼下经过。我打算到前面的邮局去,皮包里装着我写的一大厚沓子有关这座城市历史的原始手稿。从开始弄它,我就非常恼火,一切过眼过手的东西都是残缺的,似是而非的。让人撞墙的是,这其中的百分之八十居然都出自那些自命不凡又愚不可及的“专家”之口。

不过,我终于马马虎虎地弄完了——马马虎虎的品质,古往今来概莫能外。现在赶快把它送走,它几乎让我的心都碎了,我应当松一口气了,我应当急流勇退了。这件事应该结束了!

但是,在我经过这幢犹太楼时,突然听见楼上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本能地停了下来,抬头看。楼上不少窗户都开着,但没看见有人。幻听了?我刚走出几步,又听有人喊,再停下来,再一次回头朝楼上查看,依旧无人。

被人连续喊两次,就应当停下来,这是我的原则。

于是,我不走了,到树荫下吸支烟,并认真地端详这幢犹太建筑风格的楼。吞吐之间,我终于发现了它的不寻常之处。我看到在楼顶上的东、西两个角上,各塑着一个“■”的犹太标志。我猛然想起,这不是平时老人们所说的那幢犹太楼吗?我之所以对这栋楼表示如此的惊讶,并不是故作夸张,而是在哈尔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这是唯一的一座在墙立面的顶上雕塑着两只栩栩如生的俯冲下来的苍鹰的建筑。而且,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竟然是一座犹太建筑,这样的建筑恐怕在世界上也并不多见。我们在世界上看到的饰有苍鹰建筑的楼房的确是不少,但是,在民宅上饰有苍鹰之图的建筑,几乎难以寻找。甚至在我的记忆当中,犹太建筑中饰有苍鹰的民宅,似乎也是绝无仅有的。所以,我无论是步行还是乘公交车从这里经过的时候,都免不了要仰头去看看这两只苍鹰,揣度它的含义,欣赏它的凌厉,感受犹太流亡者那种不屈的精神和敢为人先的建筑理念。

人世沧桑,斗转星移,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他们陆续地走了,回国了。他们曾在这幢土黄色的、粗糙的、近乎教堂风格的鹰楼里住了将近三四十年,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其中一些人就是在这幢楼里离开人世的……

犹太楼与犹太墓地(2)

早年的那个埋葬犹太流亡者的墓地在哈尔滨东郊。

鹰楼里只有一对犹太老夫妇没走,仍然住在这幢空旷得连说话都有回声的楼里。他们留下来,是要替那些已故的犹太同胞打扫墓地。

我决定去犹太墓地看看这对犹太夫妇。皮包里的这部残缺的稿子,恐怕得先放一放,完全不必要这么急。

我选择了一个很好、很凉爽的天气去了犹太墓地。

去那里的路很远,它在哈同公路上,公路已经出城了。我是借了一辆内座局促的小面包车去的,如果要打出租车去,来回往返那得花上一大笔钱。

先前的哈尔滨犹太墓地,包括其他侨民的墓地是比较分散的,在城里的各个地方都有——要知道,历史上犹太人被罗马帝国驱逐之后,两千多年以来,他们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犹太人只有自己的历史,没有自己的祖国。在近代历史上,由于疯狂的战争,由于疯狂的排犹、反犹和大肆地屠杀犹太人,可怜的犹太人又分别从世界各地流亡到了哈尔滨。

尽管他们的灵魂是相聚的,但他们的墓地却是分散的。

20世纪中叶,战争结束了,在犹太人离开哈尔滨之后,当地政府为了便于管理,花了几年的时间,把所有犹太人的坟墓集中迁到了安静的皇山公墓。

到了地处哈尔滨东郊的皇山公墓,我通过墓地管理处的一个朋友(他是个领导),并乘坐他的墓地电瓶车去了西边的犹太公墓,否则我无权擅自进入。这儿管理得极其严格。

犹太墓地像一个幽静的花园。天上有大团大团的白云在飘(远方肯定正在下雨,不然天气不会这么凉爽),太阳的光线很柔,柔柔的阳光照在墓地中的那些桃树叶上,泛着水样的波纹,真的是那种“安息”的感觉。

在这块新的犹太人墓地里,大约埋葬着两千多个犹太亡灵,其中还安葬着以色列前总理拉宾的亲属。

在墓园里,我还看到了早年哈尔滨犹太人的精神领袖亚伦?摩西?吉塞列夫的墓;犹太宗教公会会长亚?考夫曼的墓;哈尔滨最早的犹太面包师,后来成为面包厂厂长的梅金的墓;秋林百货公司总会计师通科偌戈夫的墓;马迭尔老板的儿子,那个被绑匪杀害了的年轻的钢琴家西蒙?开斯普的墓;还有犹太国民银行的创办人格利高里?鲍里索维奇?德里金与其妻的合葬墓;以及一些音乐家、作家、演员、乐手和马车夫的墓。

埋葬在这座墓地的约瑟夫?约瑟夫维奇?奥尔默特(?—1941)的长孙,曾任以色列驻中国大使馆的农业参赞;他的次孙即是以色列总理埃胡德?奥尔默特。

犹太人的墓碑造型非常丰富,什么样子的都有,可谓人类之最:有的大理石墓棺平静地躺在那里,以求安息;有的墓像一幢房子,毫无疑问,亡灵希冀着有一个宁静的家园;有的墓奇特得像一棵树被拦腰截断,似乎是在告诉后人,一个年轻女性的生命曾被扼杀;有的陵墓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似乎是在告诉人们,墓室里的主人没等看完这本人生的大书就离开了人世;有的墓碑则蒙着一块被绳子扎住的“布”,大抵是亡者不愿看这个血腥而罪恶的世界才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更令人肃穆、沉思的是那个黑色大理石的巨大墓碑,墓碑上镶嵌着一枝橄榄枝,是亡者在天堂为人类实现世界和平祈祷……

公墓管理处的朋友皱着眉头说:“兄弟,你都看到了,这儿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出资修建的,花园、果树、石板甬道、残破的墓碑、墓棺,全是我们出资修的。咋办?犹太人走了,死者的家属也走了,走了半个世纪了,谁来管?他们都走了,那么只有我们来管了。兄弟,你看看,我们把这里搞得跟花园一样啊。”

说着,他指着东边的俄人墓地说:“那边也一样,也是归我们管,我们维护,我们清扫,我们修缮,到了犹太人的节日、俄国人的节日,由我们来祭奠。我们就像是他们的堂兄弟和表姐妹一样……既没人出资,也没人命令我们这么干,唉,就是积点德吧,他们都是一些可怜的人哪。”

在这位公墓管理处的朋友帮助下,我找到了早年的那一对看守犹太墓地的老夫妇的合葬墓。

合葬墓的墓碑上镶着他们的照片儿,风吹雨淋,都快褪色了,但我仍能看到他们的迷惘。墓碑上还刻着一首诗,因为是希伯来文,所以我不知道写的什么。

我拔了几株野花放在他们的石棺上,然后,按照犹太人的风俗,在他们的墓碑上放了块石头,并肃立在那里低头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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