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长达两小时趴卧不动的关系,喉咙深处突然痉挛,奇痒无比。晏子殊克制住咳嗽的冲动,右手向长裤后口袋摸索,掏出一个密封的军用水袋,用牙齿撕咬开薄铝封口,小口啜饮着里面的「压缩水」(注二)。
晏子殊的面颊、手指和军用水袋上都凝固着一片怵目惊心的血迹,但那不是他的血,两个半小时前,晏子殊连续突破了第三、第二层甲板的武力封锁,躲藏进轮机舱上层的医务室里。
在那里,他搜索到了一箱俄国出产的军事补给品,里面有水袋、药品和野战口粮。尽管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完全感觉不到饥饿,晏子殊还是拆开口粮盒,吃下高热量的混合食物,补充体力。
之后,他查看了医务室里所能找到一切文件,知道这艘船的目的地是美国纽约,其他资讯不明,因为九成的文件都是以阿拉伯语或俄语写的。
离开前,晏子殊从厚达五百页的《船舶维修和消防守则》里,撕下一张黑白的通风管道系统示意图,塞进上衣口袋。然后,他便通过医务室洗手间的通风口,钻进了四通八达的通风管道。
放下军用水袋,晏子殊轻轻吐息,他觉得帕西诺的耐心应该差不多了。
果然,无线耳机里传来劈劈的高频电流声,几秒后,一个略显低沉、充满张力的声音响起,「子殊,我知道你在听。」
帕西诺说,他的语气是那么平静,甚至是柔和的,「我不会怪你一起床就「闹脾气」,但是……差不多你也该玩够了吧。现在,放下武器,乖乖地投降,我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否则——」
帕西诺略一停顿,声音冷酷了几分,「被我抓到,吃苦的可是你。」
晏子殊蹙了蹙眉,这样的威胁听来还真是赤裸裸,如果能回应,他会对着耳机说:「Go to hel1(去死)!」但可惜这个通讯器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弄坏了,只能接收覆盖全船的无线音频讯号,无法发送讯息,但同样,它也不能被帕西诺定位。
「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放下武器,走出来。子殊,你不可能永远躲在船上,你需要食物、药品,别做无谓的抵抗,我不想伤害你,明白吗?」
晏子殊不想再听帕西诺的废话,摘下耳机,悄无声息地往前挪动几步,脸颊紧贴着枪身,全神贯注地盯视着轮机舱内佣兵以及船员的动向。
帕西诺下了最后通牒之后,在轮机舱里来回走动的佣兵聚集在一起,用俄语交谈了几句,其中六人走出了轮机房,大概是想在走廊里巡逻警戒,余下的十人留了下来。
手握AKMS突击步枪的三个佣兵站在庞大的轮机控制台前,其余六人分散守卫在轮机房的上层和下层,最后一人站在钢铁扶梯上,如鹰一样的褐色眼睛恶狠狠地睨视四周。
晏子殊所在的通风口,是他根据管道示意图精心挑选的,占据轮机房的制高点,可以清楚观察到每个雇佣兵站立的位置。
但是,只是观察到位置还不够,在他开枪的瞬间,他自己的位置就会暴露,会被凶猛的火力打成筛子。
侦察结束后,晏子殊在冲锋枪的枪口上装上他自制的消音器,是一个内部填充了大量海绵和橡胶的铝罐啤酒瓶,啤酒瓶和海绵是他在医务室的垃圾桶里找到的,橡胶则来自某个倒楣佣兵的皮鞋鞋底。
晏子殊的拇指拨动机匣左侧的保险装置,把枪械设置成单发射击,锐利的黑眸透过准星,注视着站在扶梯上的男人,枪口略微下倾,瞄准他的头部。
在轴流风机的叶轮转动过枪口的瞬间,晏子殊扣下扳机。子弹「咻」地射出枪管,贯穿了男人的眉心。
男人嘴巴大张,好像震惊至极,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头朝下地倒落在大型机器上。
四周的佣兵立刻大叫大嚷着寻找掩体,气急败坏地搜寻子弹来源。船员们抱头逃窜,纷纷涌向应避难通道,它为轮机舱失火而设置,可以快速逃往上层甲板。
在混乱中,晏子殊的射击没有丝毫迟疑,对手的位置尽收他眼底,只要他们大意地裸露出头部或者其他要害,他就会扣动扳机。
发烫的弹壳滚落在狭隘的通风管道里,轮机舱内的混乱情况如同地狱!看到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却弄不清这要命的子弹究竟来自哪里,佣兵们既惊恐又暴跳如雷!
他们采用地毯式搜寻和狂轰滥炸的方式,冲着天花板和通风管道凶猛射击,逐渐缩小包围圈。
子弹乒砰打在天花板上遍布的钢管上,火光迸溅,流弹四飞,有一个上层船员因躲避不及,左胸中弹,「啊」地惨叫一声倒地毙命。
「唔。」
有五、六发大口径的步枪子弹击中轴流风机的叶片,打得它严重变形,停止转动,晏子殊即时趴低头部,躲避呼啸的流弹,通风管道里充斥着浓烈的硝烟味和橡胶烧焦的臭气,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晏子殊自制的消音器已成报废状态,枪械内的子弹也已射完,他拿出手雷式烟雾弹,拔掉拉环后往轮机舱底层的底板上一丢。
带有刺鼻气味的白色烟雾吭嗦钻出铝罐孔眼,很快弥漫轮机舱内,晏子殊在十秒钟内又丢出第二枚烟雾弹,然后用枪托砰地砸穿摇摇欲坠的轴流风机,在白茫茫烟雾的掩护下,右手抓着通风口和焊接在舱壁上的红色消防管道,利落地攀爬下来。
如果右脚能行动,晏子殊的动作会更快,但他现在只能一瘸一拐地在烟雾和零星的枪声中移动。晏子殊的目标是轮机主控制台,苏莱曼号是高度自动化的远洋巨轮,主控台上有一红色金属按钮,可断开船舶驾驶室的操作,直接在轮机房控制船的运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