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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第1页)

的冒险相助,用这部《钱塘集》打动皇上爱才的心。可苏轼毕竟是命中注定要败落的,如同一个落入急浪狂涛中的溺水者,在朋友伸臂拯救的时刻,竟然拖着朋友沉入水底。真是万古莫赎的罪愆啊!

苏轼翻阅着《钱塘集》。这部诗卷中收集的近百首诗作,确实都是自己三年来写的。赞美山水之作,是自己对秀丽河山的依恋;抒发情怀的,是自己面对生活的欢心;追溯远古的,是自己缅怀古圣、先贤的幽思;呐喊呼号的,是自己对生民苦情的眷念。就是这些“不合时宜”的闯祸之作,也都是出自自己这腔真诚而抑制不住的肺腑。无愧无悔!

苏轼的目光停留在一首《戏子由》上:宛丘先生长如丘,

宛丘学舍小如舟,

常时低头诵经史,

忽然欠伸屋打头。

斜风吹帷雨泣面,

先生不愧旁人羞。

任从饱死笑方朔,

肯为而立求秦优。

……

他凄然一笑,闭目而思。思绪又回到三年前贬来杭州途中与弟弟苏辙在陈州的那次相聚。

倒霉的子由,是熙宁三年二月再次由洛阳贬至陈州的。借重恩伯张方平的关照,当上了陈州州学教授。教授生涯,清冷而贫困,子由如小山一般的身躯,居住在一间小船似的小屋里,七个子女的突然来临,身子碰着身子地拥挤着,居何难啊!子由微薄的俸禄,九张嘴巴吞食着,数米为炊,饥腹难泡,食何艰啊!可子由“任从饱死笑方朔,肯为雨立求秦优”,既不理睬势利小人的讥笑,又不乞求别人的怜悯,仍然自强自尊、无拘无碍地驰骋在高尚清雅的精神境界里,寻觅着学业上的碧玉明珠,达到了“门前万事不挂眼”的自若坦荡,保持了“头虽长低气不屈”的浩然之风。这是子由摆脱仕宦人生羁绊的自由,是抗争仕宦人生命运的胜利,也是远离凡尘纷扰的一种情趣!可自己呢?三年来的居官忙碌,只是得到了“气节消缩今无几”的悲哀。子由的成功,是对“崎岖世味”的悟觉,这不,现时又被贬往齐州(济南)去了。追觅那远离凡尘纷扰的自由吧,何必再做那“重返京都”的痴梦呢……

苏轼再次怅惘茫然地翻阅《钱塘集》。他的目光停留在一首《陪欧阳公燕西湖》的诗作上。

三年前在来杭州的漫漫贬途中,八月二十三日途经颍州,拜见了致仕于颍州的恩师欧阳修。恩师年已六十五岁,须发银白如雪,神采奕奕,壮怀依然。一日,恩师置酒相邀,荡舟颍州西湖,白云相随,歌妓作陪,水波湖光之中,论及国事,恩师志在千里。兴之所至,恩师和弦而歌,借答资政谏议邵公兴宗之律诗见示:豪横当年气吐虹,

萧条晚节鬓如蓬。

欲知颍水新居士,即是滁山旧醉翁。

所乐藩篱追天(宴鸟),敢言寥廓逐冥鸿。

期公归辅岩廊上,顾我无忘吠亩中。

湖面清风,轻拂着恩师雪白的须发,银丝飘飘,湖光增色,宛若诗仙李白的神姿!

水波轻鸣,衬托着恩师抑扬铿锵的诗句,洒落湖面,铮铮作响,犹若屈子心琴之鸣奏。

学生激情沸动于怀,不能自禁,踏舟而舞,扶栏而歌,以“高山流水”之音,报“山高水深”之恩:

谓公方壮须似雪,谓公已老光浮颊,羯来湖上饮美酒,醉后剧谈犹激烈。

……

深渊大泽,风波无常,谁知颍州别后不到一年,恩师竟病逝于颍州。荡舟唱和之音犹在耳畔,银须凌空之志已成烟云。唯有缄词千里,以寓一哀,为天下恸,为私谊哭。恩师请者致仕而归于颍州,天下黎庶莫不怅们失望,期盼恩师以老当益壮之身,关怀生民疾苦,谁知竟一去莫追了。唉,仕途崎岖,世味苦涩,民心何用!恩师命运多舛如此,苏轼还敢魂萦京都吗?

该像弟弟子由一样远离凡尘去追觅那种摆脱仕宦的羁绊,该像恩师欧阳公一样高歌于水泽湖泊,该向晋卿复书致谢了。苏轼展纸提笔,突然迟疑起来:重思不言谢,深情不言谢,一个“谢”字能回报晋卿的所思所念吗?忍着心底的痛苦吧,噙着涌出的泪水吧,咬着嘴边的咽声吧,把一副镇定、硬朗、挺直、昂扬的身躯展现在朋友的面前,也许是对晋卿最好的宽慰。

苏轼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驸马府宝绘堂欣赏工洗书画时的所感,虽未落纸成文,但三年来一直铭记于心,遂略作思索,挥笔落纸:……凡物之可喜,足以悦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

钟繇至此呕血发家,宋孝武、王僧虔至此而相忌,桓玄之走舸,王涯之衤复壁,皆以此儿戏害其国、凶其身,此留意之祸也……

苏轼正在苦涩忧伤中走笔行文,轻轻地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儿子苏迈推开房门,走到他的面前:“父亲,无咎学兄从新城来了。”

苏轼似乎没有听清,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儿子。

“无咎学兄近日得词一首,其心颇欢,今日乘船由新城赶来,要亲自呈于父亲求教。”苏迈也许要借来访者的诗作,排解父亲此时的忧愁,故把客人请见的理由讲得特别急切。

苏轼眉头一展,长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要吐尽胸中的积郁。他置笔于笔架,喟然语出:“无咎啊无咎,无咎毕竟是无咎的……”

父亲答应了,苏迈急步走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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