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在卞银草面前,高国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他像一个司令员对一个小兵似的,对卞银草说话,都是上课、命令的口气,里外方面都要指挥着卞银草做事。起初卞银草以他有文化,信服他,就甘心把自己的自尊压了下来,高国强说什么是什么,他指东不往西,就按他要求的做了。她外面不与高国强争论,常被他指挥着,自尊的心理总会有些抵触,积累下去,就滋生了厌烦的情绪,想唱反调就唱了反调,这样,两人不免就会有争执,虽说不是大吵大闹,都是柔中见硬的,两人却越来越面和心不和了。
另外,婚后,家里的家务都是卞银草一人操持,高国强像一个公子似的,卞银草对他照顾、呵护得面面俱到。每天早上,她比高国强要早起一个小时准备早餐,下午下班后,一进家门,她就扎进厨房,忙着做晚饭。高国强不管是早回来,还是晚回来,只是坐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手里要么捧本书,要么举份报纸,优哉地,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从来不会想着去帮卞银草搭把手。无论早餐还是晚饭,饭做好后,卞银草都是要将饭菜盛好、摆好,只等着高国强慢条斯理地入座;吃罢,高国强也是一抹嘴,一抬屁股,就走了,残局依然是卞银草独自收拾。高国强的姿态,其实就是婚前在卞银草家里做客时的延续,母亲王香萍看不惯,卞银草看得惯;婚后,没有母亲的眼光,卞银草的勤劳是更加没有犹豫的。
最初,卞银草通融高国强是心甘情愿的,她想他是干部,有他养成的做派和习惯,又觉得他是有文化的人,劳动自然就不是他的本分。她都是能够理解的。尤其,高国强捧着报纸和书看时,他身上文化的气息叫她喜欢,更使她辛劳得没有怨言。她想他混得好,就是他们这个家好。高国强好像知道卞银草的心理,也总是说他多腾出时间学习、看书、看报,都是为了工作,他要跟上趟,就要多知道东西,知道的越多,越对他的工作有利,他工作好了,就会升上去。说起这些的时候,卞银草就会笑着说句:好啊,你就努力吧,我支持你。卞银草发自内心的支持一直坚持到了她身怀六甲之后。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卞银草的肚子已经挺了起来,行动已经有些不方便。在单位,周围的职工都是知道要照顾她,能叫她少干点活儿就少干点。而回到家,高国强却当她啥事都没有似的,依然是原来的姿态。卞银草挺着肚子干家务,同一件活儿,用的劲是过去的两倍,耗的气是过去的三倍,所以每次干完一个活儿,她浑身上下软弱,总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缓一缓。她干不动时,高国强虽也有接她劲的时候,却还是难叫她彻底闲着,时不时就喊来卞银草,给他打下手,干着干着,高国强就退了下去。卞银草也会不满,叨叨他说,他不会心疼人。高国强强词夺理说,她多干,其实是对她好。干活就是运动,多运动有助于将来的分娩。这样的理由,每次高国强都是少不了强调的;强调来强调去,无非就是要说明怀孕干点活儿是没问题的。每次卞银草听了,心里又酸又悲,再想起她怀孕四个月感冒时,高国强怕她生个傻孩子那想逃避的心理,就想,还是母亲看得准,他高国强是不在乎她啊。又想,他不在乎她其实就是不爱她,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和她结婚呢?想起来有点冲动,她想问,却没问,她心里看透了,嘴上尽量不流露,是为了稳定情绪,不要影响到肚子里孩子的健康。不问,她就尽量装着没有过心理反应,但看穿了高国强的心,她就有了不再通融高国强的力量和理由。从那之后,她决定不再迁就高国强了。借着怀孕身子一天天吃力,家务她尽量不去干了,高国强说不出什么,只得干。
王香萍说:这仨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2)
生出孩子高翾后,在月子期间,卞银草更是看透了高国强。那时候,卞银草需要吃好喝好,补养身子,除了家族的人送来一些补养品外,高国强及其家人没有给卞银草买过任何额外的营养食物,还是按平常对待,该喝粥喝粥,该吃馒头面条的就吃馒头面条,他吃什么就叫卞银草吃什么,只是,每天卞银草能够多吃到一个荷包蛋。就那样,他还嫌卞银草搞那个特殊化没有必要,说就中国人讲究多,外国人哪有坐月子一说,相信科学的话,月子里的身体其实和平常没有多少区别的。而家族人送来的补品被他放到一边,说不要动了,将来送人省得买了。他的理论和行为,卞银草听得看得伤心。不仅如此,他还指望卞银草月子期间再次承包家务,卞银草不能全干,多少也就力所能及地干了。对高国强又一次地失望,叫卞银草往后不再通融他的想法更加坚定了下来。
月子中的一天,她不客气地就向高国强正式摊牌,说家务他们该平均分工,有了孩子,只她一个人干,她是力不从心的。高国强也说不出来不干的理由,脸上露着惊异和不高兴的神气说了句“可以”。但是,真到时候,高国强原来养出来的习惯,不时就跟了出来。卞银草不客气地想叫他来干就把他喊了过来。高国强过来干,不情愿,脸就沉着,卞银草也和他较劲,不像原来,遇到这种情况,总会找时机化解僵持。两人谁都不示弱,气氛凝结着冰冷。这种场面,几乎每天上演,久而久之,他们在一起时的脸上凝固了冷漠的表情。
冰凉蔓延,渗入进了他们生活的各处,夫妻间最亲密的生活,他们也是冷淡了下来,相互的,谁对谁都是没有兴趣了。孩子本来该是维系他们感情的纽带,却成了他们的分隔锁;卞银草借着搂了孩子睡觉,不希望高国强靠近她,高国强也借着卞银草搂了孩子,与她有意拉开一条空当,背对着卞银草,蜷缩着。后来,高国强特意在小屋,也是他们的饭厅支起了个单人床,不用说,每天晚上,他自然地去了小屋睡。即使不到睡觉的点,他吃罢晚饭,就靠在单人床上,一本正经地看起他的书、报纸来,卞银草不找他做事,他就一直是高高挂起的姿态,家、孩子、老婆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冷漠淡然叫他们相互越来越不融,越来越排斥,在一起完全是个样子了。这种局面,卞银草从心底希望改变的,她想一家人过日子就得像个一家人的样子,否则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意义啊!她痛苦,就常常思考着他们的问题,她怎么也想不通高国强为什么不在乎她,想着想着,她时不时就联想起她和高国强婚前相识、交往的一些细节,想来想去,没有想出一个高国强爱她的形式和表示,那时,她喜欢高国强,心理上就觉得他怎么做都是叫她认可欢喜的,现在一想,他过去与现在的表现其实是相互呼应的,根本就不存在“转变”的概念。
这样,卞银草就更加想不通,想高国强不在乎她为什么要追她娶她。她是有自尊的人,她容不得虚伪的形式!她要追究的心理一天强似一天,最终,在一天晚上,哄了孩子睡着后,她来到小屋,正经地说开了这个疑问。她原以为高国强会不承认,没想到他顺着卞银草的问话就点了点头,说他的确没有真喜欢过她。卞银草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质问说不喜欢她,他干吗找她?高国强自嘲地一笑说:他年龄大了,没办法熬下去了。说罢,嘴角咧出得意之色。卞银草本能地骂了句“无耻”。高国强被刺激得更加肆无忌惮,甩下脸说:以前和我谈的都是干部子女,个个比你强,你说你哪儿值得我喜欢?卞银草听着,血冲头顶,有点要晕眩,镇定下来,她咬着牙用力地说:我要和你离婚!高国强冷笑说:好啊,离吧。卞银草瞪着眼,愤怒地说:好,等着吧!
卞银草离婚的意愿很坚定,她独自承受,独自解决,没有向家人透露出丝毫信息。高国强依然撑着他的架势,没有向卞银草低头,离婚就进行下去了。孩子高翾在哺|乳期,自然就判给了母亲,判高国强每月付给孩子生活费二十元,卞银草心里咬牙,她不稀罕,没有他高国强的钱,她照样能够养大孩子。判决说房子还该有卞银草的,一人一半,怎么住,是他们的事了,卞银草根本就没打算要,她要回自己的父母家里住。卞银草说到做到,揣着绿皮子的离婚证书,抱着不到一岁的孩子回到了父母家。她对父母说:还是你们当年看得对。
父母却盯着离婚证书,目瞪口呆。平静下来,父亲叹口气说:高国强那样,离就离了吧。
母亲现实地对女儿说:带个孩子的,离了婚对你不好啊。
卞银草不在乎地挑了下嘴角说:离开他,我要活得更好。
母亲说:带了孩子,你将来都不好再婚了。
卞银草不高兴地说:那我就一个人过。
母亲也不高兴地说:说得容易!
卞银草不吱声。母亲叹口气,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哪!
卞银草鼓着嘴,半天说:如果你们觉得我住回来多余,我可以搬出去住。她想,父母可能是嫌弃她离婚了。
母亲知道女儿是误解了自己,赌气地说:出去住,以后就别叫我妈了!
卞银草知道自己错解了母亲,说错了话,不吱声了。
母亲给她台阶,也不吱声。离婚的话题,以沉默结束。一切也就从新开始了。
王香萍说:这仨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3)
几天后,卞银草到派出所申请为儿子高翾更改姓氏,几个星期后,儿子就叫了“卞翾”。离婚后的第二个月,高国强主动上门,交了三个月孩子的抚养费,过期后,没有再来交付过。他不来,卞银草也不追要,她本来就抱着孩子不要高国强养的态度,自然不在乎的。高国强人就彻底地从卞银草这里消失了。回头一想,卞银草觉得自己的婚姻好像是一场梦,只是身边的儿子才叫她觉得她已非昔日的独身者了。
带了孩子,就像母亲说的,对她再婚是不利的。她说是不在乎一个人过,心里其实是希望能再有个自己的家,她总不能一辈子跟着父母住,跟着父母过。离婚后,很多人替卞银草操心,为她介绍过不少的对象,不成的,少数是她看不上,多数都是嫌她带了孩子,都说离婚没什么,带个孩子就麻烦,尤其她带的是个儿子,说得长远,觉得儿子血性强,不好调教,记恨记怨的,要不得;有的说不反对她带孩子,却说假如他们成了家,希望孩子不要跟着他们过,平常把孩子放到爷爷奶奶那儿吧,她一星期偶尔接上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