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噼噼啪啪,三十声过后,那双白皙的小手布满了狰狞错落的血痕。女孩倒是坚强,整个过程里一声不吭。
这便是她与他的师徒之约。
每日除了学习剑术、骑射、轻功等武艺,这个学识渊博、举止优雅的神秘男子还会传授她琴、棋、书、画、礼仪以及各种经书典籍。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时就是如此奇妙,尽管日日相对,她仍旧对于师傅的身份、名讳一概不知。
“喂……喂!”
一阵刺痛从鼻头传来。她猛然惊醒,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中戒尺拍得啪啪直响。
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赶忙恭敬地坐直,一双黑幽幽的大眼赧然地转着。
凌帝不悦地扫视了她一眼。这一天他穿着一件水纹天蚕丝白衬底,外套一件透薄红绡,长发高高束起。此时白皙容颜上薄薄的怒气衬得那双狭长的凤目更加流光溢彩,明丽有神。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5)
“喂,你!”戒尺“啪”的拍在她面前的檀木桌上,惊得她和桌上笔砚同时一跳,“天下想要我亲传兵法的人不知几何!这是何等荣幸你晓得么?!你这兔崽子却给我瞌睡……”凌帝越说越怒,想他的几个儿子都没有这么高等的待遇,“啪”的又是一戒尺!
“师傅!息怒息怒!”她见师傅真的动怒了,忙好言安抚,“徒儿知错了!徒儿不该在师傅亲传兵法时打瞌睡!徒儿该死,望师傅恕罪!”
“哼!”
“好师傅,徒儿再也不敢了。”她笑嘻嘻地说,“不过说真的,师傅这几册兵书,我早已倒背如流了。”
这倒是真的。这女娃天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点倒是比他其他的几个儿子要强。想到这儿,凌帝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些。
她小心观察着师傅的神情,此时忙斟了一杯茶,送到师傅手中:“现在正是大伏天,师傅喝口茶,莫气坏了身子。”
凌帝鼻子里“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接过了茶杯。
确信师傅不再生自己的气后,她才大胆地说:“不过啊,徒儿倒以为此时呆坐书斋中枯读兵书,倒未必真的对行兵打仗有什么助益。师傅不是曾经说过吗,兵书是死的,兵法是活的。纵然此时徒儿将这些兵书读破了,终究也只是纸上谈兵。”
“哦?”凌帝挑眉,“照这么说,你还真的想成为一名驰骋沙场、统领三军的将领了?”
“统领三军徒儿不敢妄想。”她抬起头向书斋外那高绝的红色宫墙望去,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如果带兵打仗意味着有朝一日能走出这个赤城,亲自去看看这个天下,那么徒儿马革裹尸,万死不辞!”
凌帝默不作声。
书斋外是烟波浩渺的玉带河。此时随着暑气濡湿的湖风,吹落一片烦躁的蝉鸣。
相较于宫外的赤地千里,绿柳成荫的赤城里已然是天上人间。许是暴风雨就快来临,天气稍稍显得有些闷热,临湖的水榭里也是一阵山雨欲来的气味。
“你……可是痛恨这囚笼一样的赤城?”良久,凌帝的薄唇里轻轻吐出这句话。
她呆愣了会儿。不等她回答,他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年轻时,我也曾有这种想法。这赤城,无非就是一个华丽的大墓冢,城里的人一个个都跟诈尸似的活着。啧,”他不禁蹙眉,“有时候想要是一把火把这儿给烧了,那就开心了。”说着,他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径自哈哈大笑起来。
她怔怔地望着那张邪佞却肆无忌惮的笑容,心中有什么被轻轻触动。然而这又是一种极模糊的感觉,仿佛水中漾动的月容,镜中朦胧的花影,叫人捉摸不定。
在此之前,没人跟她说起过赤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曾见过除了自己母亲以外的亲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虽然年纪小,在多年的宫禁生活里,她却隐隐觉察到了自己和母亲在宫中的地位,因此不是自己该做的事绝不去做,不是自己该问的事绝不去问。本来她可能就此终老在凉宫中,正如她的母亲和凉宫中其他宫女一样。
他却像是她偶然脱轨的人生里一段如梦似幻的际遇,他成了她的师傅,她成了他的徒儿,虽然迄今为止她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教会她如此之多的东西,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她甚至觉得她的师傅是天上神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又若即若离,飘忽不定。
这天的对话,才仿佛让她第一次真正稍稍接近这个游离的灵魂,让她笃定地确信,他和她身上必定有某些东西是重合的。而这段对话,仿佛一枚微弱的火种深埋在她内心的土壤里,从此让她眼中本来云山雾罩的世界开始慢慢地,显露出它的原貌。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意识到时辰已然晚了,再不回凉宫母亲就要起疑了。恋恋不舍地向师傅告别后,她欲走出书斋。
“等等。”他叫住了她,“老是‘喂喂’地叫你不方便。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她顿时喜上眉梢,扑通跪在地上:“请师傅赐名。”
他沉吟片刻:“莲生,你就叫莲生吧。”
看她欢天喜地地回去了,他向后倒卧在椅背上,喃喃地说:“……走出赤城吗?莲生,你会有这个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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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前尘往事不可追(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