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莹轻轻张开嘴:“凌孤子(公子)……”天啊!这数年不曾启齿的绝美丽人,居然开了口。或许是长久无话的缘故,她尚有些口齿不清,但那天外梵音般的清嗓已足令人忘乎所以、洗耳恭听。
凌云轩惊喜万分,竟莫名其妙地打拱道:“正是在下!”倒像是晚辈给长辈请安的模样。
脚步声急响,可儿已将徐通荣领来。徐雪莹稍转螓首,看着忧心忡忡的徐通荣,唤了声:“爹——”可儿大惊失色,手中的药箱脱落在地,颤声道:“小姐,你……”
徐通荣难以置信,万料不得以他妙手回春的医术,使尽无数灵丹妙药均无法治愈的女儿,却于一夕之间全然恢复;不禁心生狂喜,一把将徐雪莹拥在怀里:“乖女儿,好女儿——爹想死你了。”十年来,徐雪莹从未离家半步,但直至今日,徐通荣方有亲人相伴的快活。父女俩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凌云轩、可儿也不由得心生感应,簌簌落泪。
徐雪莹当年亲见贼匪逞凶,杀人劫物,以致心灵受创、经气逆行,成了无药可救的怪人。有道是心病还要心药医,可儿外会凌云轩之时,不知何处窜出条巨蟒,令她惊恐万分,更见凌云轩力战白蟒,以致满屋血腥,登即气息岔行,倒是因祸得福,让恶症尽祛。徐通荣固是医术高明,但总也不会想出个狠辣法子来唬自己女儿的。
今日喜从天降,徐通荣欢悦之情溢于言表,当晚于止水斋摆下桌酒,将凌云轩、赵晴一同请来,共贺徐雪莹重生之幸。
赵晴久病初愈,身子无力,尚需徐通荣两名徒弟抬着过来。不过,虽是行动不便,她嘴上功夫还算好使,见了徐雪莹和可儿便东南西北侃开去。[霸气 书库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可儿生性活泼,与赵晴你来我往聊个不停,甚为相得。徐雪莹则宁静淡泊,坐在一旁听她两个对话,偶尔报以一笑,却是极少插言,大约也是口舌尚未复原之故。
席间徐通荣笑容满面,不住地问徐雪莹这个那个,像是数十年不见一样。凌云轩因见赵晴手指虚软,用筷不灵,便由自己夹菜喂她。
可儿在一旁见赵晴晕生双颊,羞中带喜,凌云轩却是殷勤回护,不由得偷偷一笑,倒也没令众人发现。五人边吃边说,渐觉徐雪莹吐字已然清晰,不禁又是一喜。
又过半月,赵晴已是活蹦乱跳,康健如常。凌云轩便想返归中土,遂向徐通荣辞行。徐通荣实想让他俩多留些日子,便说:“云轩,多住些天,待我认定你二人毒素已除,再走不迟哇!”凌云轩回道:“伯父好意,云轩心领。只是小晴离家过久,亦当回返了。况且我大仇未报,又怎可淹留此地。”徐通荣正要再说,却听门外有人喊道:“徐神医,钱大人亲来了。”二人听出乃罗隐声音,赶忙迎出。
第九章 岛中自有芙蓉面(末)
只见罗隐领来一人,年纪虽轻,却是剑眉虎目,长身玉立,行止间气度恢宏,昭昭荡荡。凌云轩思及前事,暗想:“此人便是临安都副将钱镠?”
二人来到跟前,朝徐通荣行礼,钱镠道:“钱某特来拜谢神医施救之恩。”
徐通荣含笑答礼:“钱大人不必多礼,令尊贵体可好了么?”钱镠恭然答曰:“服了神医赐药,已然大好,家父感恩在心,特让在下来此道谢。”
凌云轩心中想着:“这钱大人谦和易与,倒是不似其他武将般凶蛮。”脑中即刻浮现出王仙芝、尚让、葛从周等人的样貌行为。
钱镠抬眼看到凌云轩,问道:“这位是……”罗隐于一旁介绍:“这便是凌家镖局少主人凌云轩凌公子。”钱镠忙抱拳道:“名门之后,久仰,久仰!”凌云轩客气一番,同几人进屋坐下。
钱镠快人快语,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次上岛也是另有要事相商。”
“哦?”徐通荣怪道:“我这里除了抓药看病,想来也办不成其他要事。”钱镠欠身打拱:“徐神医过谦了。在下听闻神医于岛上甚有威望,故而想借神医之口劝说岛人上陆。”
“什么?”徐通荣惊讶无比,心想何等事端,竟要众村民背井离乡。
钱镠歉道:“在下亦迫于无奈,方有此请。”徐通荣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忙说:“愿闻其详。”钱镠道:“前几日,在下收到消息,言王郢勾结黑水帮,集合船舰,欲掠占此处诸岛,进而攻打沿海数州,以据地称王。”
一席话说得徐通荣面如土色,王郢之残暴不仁天下皆知,若令其占据此地,必定血洗诸岛。凌云轩想起在黄山时听章明奇说过王郢之事,接口道:“听闻王郢不过一介武夫,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也不算甚么大势力。”
钱镠点头道:“凌兄所言不假,王郢的确不足为患。数年来,钱某与其多次交手,虽未能将其赶尽杀绝,却也叫他难有宁日。然此次他勾结黑水帮,实在不得不防。”
凌云轩听后又问:“黑水帮有何能耐,却让钱大人如此忧心?”钱镠叹了口气,说:“凌兄有所不知。黑水帮本盐帮分支,专事沿海各州私盐生意,总坛设于福州。其现任帮主荀鹤极有野心,非但将沿海盐务控于掌中,更大兴水师,屡犯边镇。数年前,威武军对其心生忌惮,派兵围剿,不料一战之下,竟令自家水军全数覆没。自此以后,黑水帮横行海上,无人可制。”
凌云轩一凛,道:“确是个棘手的对头。”他想不到一个江湖门派,竟让方镇节度束手无策。
这时,罗隐插话道:“钱大人知道王郢心狠手辣,为保岛人性命,才有此一请。”凌云轩起身道:“钱大人、罗兄,请听在下一言。王郢、荀鹤夺岛之意,无非以为基本,进而攻打陆岸。若我等自弃诸岛,不啻养护为患,到时其滋扰数州,更是得心应手。为今之计,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截之于海上,方可一劳永逸。”
钱镠见他条理分明,不禁暗惊,点头道:“凌兄所言不错。此事我亦与罗兄商议过,但实力相差悬殊,撤村离岛实乃无奈之举。”
凌云轩心中疑惑,想起从前周德威所教天下大势,问道:“在下早闻镇海军水师冠绝天下,又怎会对付不来区区一个黑水帮?”
钱镠眉头紧锁,道:“凌兄所闻,怕是许久之前的镇海军。”凌云轩不明就理,便问:“此话怎讲?”
钱镠答道:“这二三十年来,朝廷财力日窘,边防废弛,尤以淮南、镇海、威武、岭南四镇为最。当年,裘甫为乱,镇海军便已抗击不住,朝廷这才诏建团练,以地方兵力做主,以致后来出了王郢这等乱臣贼子。如今,镇海军为防黄巢北来,无力他顾。为制王郢,复置杭州八都,以临安都为首,我等名为朝官,实乃民团。镇海军扫贼之职,则已由杭州八都所代。然八都众将虽举临安都都统董大人为首,却是阳奉阴违,各有鬼胎。故而,在下若要交战,可供调遣的唯临安都一军而已,实在势单力薄。”说完,不禁恨恨长叹。
闻言如此,凌云轩自然想起王仙芝、黄巢、尚让等人的明争暗斗,立时体会到钱镠的处境,细细一想,朗声道:“钱大人,依在下愚见,不妨两手行事,一面整军备战,一面撤村上陆,便算拦不下王郢,也决不可将这几处宝岛拱手相让。”
钱镠心中一振,登时热血沸腾,奋然而起道:“好,大丈夫自当临危而上,钱某拼了性命不要,也与王贼一较高下。”又说:“我看凌兄颇有见地,未知愿否与在下并肩抗敌?”这一句说得恳切无比,让罗隐、徐通荣都不由得想替凌云轩应下。凌云轩看了看三人,慨然道:“恭敬不如从命!”
钱镠立即着罗隐调集附近数州所有空闲船只,不分昼夜接送岛民。
凌云轩心知大战在即,不愿赵晴再受连累,便托钱镠遣人送她回陈州。赵晴初时哪里肯应,后见凌云轩心意已决,只得听从安排。
临行之时,赵晴声泪俱下,似乎一走便再不得与凌云轩相见。凌云轩心肠一软,劝道:“小晴,我就此应你,此间战事一了,便立去陈州见你。”赵晴哽咽道:“真的?”凌云轩一拍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赵晴倒是得理不饶,又问:“多少时候?”凌云轩一愣,旋即道:“不出两月。”赵晴登即破泣为笑,与凌云轩击掌为盟。
看着赵晴坐船扬帆而去,凌云轩顿时百感交集,口中吟道:“风不定,人难静;孤云成高远,片帆无止停。谁道相逢何期?沙场论输赢。”
第十章 鏖战烽火生狼烟(一)
不及五日,衢山、普陀等岛所有民众、僧侣均已运至钱镠安排的旷地搭棚而居,只待战事结束,便返回家园。徐通荣一家乃最后一户离岛的,乘了钱镠官船朝岸陆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