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若有所思道。
两人埋伏在山坡后针对西夏军翻来覆去讨论倒也不着急,一定要拿出个妥善的办法拖延这支庞大数目的军队以解虎狼关之危。
“我承认你说的是有道理,不过我还是不赞成,毕竟咱们这些兄弟虽说是出来送死,可也不是白白送死来的,西夏暂时不会想到我们会奇兵深入不假,可粮草之地绝对是守卫重重,与其在这里讨论该怎么办,倒不如咱们两兄弟来个深入龙潭虎穴,亲自摸清这大营情况具体如何再做定夺。”
打定了主意二人便按原路返回,书生虽依旧体力不支,好在有了之前的经验,倒也没先前那么恼火,除去两人之外,其余的弟兄就各自寻找了地方躲了起来,正是月黑风高,塞北深夜气温骤降,仿佛连这天地也要冻住,所幸带的的弓弩,并非弓箭,否则就如此天寒地冻之下能不能拉开弓都不一定,即便是张明月如今这么强大的臂力,以前老卒曾说过这塞北冬天的不少事情,虽然边防军不曾怎么用弓,可时不时弓箭也是必须储备之兵器,冬天的铁犁木弓若是想要拉开,必须先用热水浸泡一个时辰才能恢复如初,否则冻僵的铁犁木若强行开弓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拉不动,要么就是有九牛二虎之力者直接将弓拉断,那样弓的反弹力道只会反伤了士兵,后来西楚便为边防军装备了更为先进的弩箭,说是装备,但其实边防军几乎不用弩箭,任何一场战事都不如直接赤膊上阵搏杀来的痛快,故此边防军也落下一个蛮子的绰号。
张明月与书生原路返回,因为战马已被送回,真正到达西夏军营地之后的小山坡时已经是夜阑人静,西夏兵也不是机器,玩儿够了喝足了都有休息的时候,营地火光依然微微亮,夜里一如既往飘起了纷纷扬扬白雪,火堆逐渐便小直至完全熄灭,除去在瞭望塔上放哨的被冻的蜷缩在塔上的哨兵以及每个一刻钟出现的巡逻队伍,整个营地差不多是夜阑人静。
“你可知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楚军不敢出虎狼关长驱直入,为何这些西夏军依旧如此严阵以待,即便是这样的夜里都不肯懈怠?”
张明月草草吃了几口干粮,又狠狠喝了好几大口烧刀子,只觉得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燃烧,习惯性的取出别在腰间烟斗准备砸吧砸吧两口,真正摸出来的时候却又不知不觉放了回去。
原来不知不觉竟已到了战争年代,再也不能如同过去一般坐在黄土岗上抽旱烟看日落了。
“为什么?”
书生李求书嘴里半块牛肉干咀嚼半天都没见咽下去含糊不清说道,至于这烧刀子他只不过喝了一口就吆喝受不了,早知道这可是近乎于酒糟子的烈酒,张明月心里好笑,只想说莫不是这塞北的冰天雪地连你小子的嘴巴都冻住了,牛肉干这么久都没咽下去,吃个东西都这么费劲儿,果然是书生,是那种真正除了读书啥玩意儿都不会的书生,他淡淡道。
“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在这塞北除了人之外,最可怕的当属于神出鬼没真正在这片土地土生土长的毒虫猛兽,我曾听老许说过,在这塞北的地面上,人不可怕,因为你最起码知道人在哪里,可是猛兽就不一样了,更有恐怖的时候野兽集结成群来攻击人,曾有一次两千多只野狼踏平了一座山寨,我们赶去的时候地上除了血腥,连骨头都没剩下,只剩下了几具死在刀下的野狼尸体。”
“照你这么说这狼岂不是很聪明?”
书生终于是将那半块牛肉干咽了下去,眨眨眼好奇道。
“野兽跟人其实没多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只要肚子饿了,饿急了,饿的没办法的时候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
“就如同西夏不惜勾结西域也要将我中原土地让西域番军来做主?”
书生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不去等眼前少年人回答他这个其实并不算问题的问题。
“这几十座瞭望塔几乎能观察这方圆几十里之内的动静,只不过绝对观察不到咱们两个人组成的军队,绕过这处平原,按照这个天气再按照我们的速度,等真正发现粮草大营并且躲过西夏兵耳目,最快也是明天早上,到了明天早上咱们两个可就跟瓮中之鳖没什么不一样了。”
李求书若有所思道。
张明月如何不知这书生所说的道理,两个敌军斥候深入西夏腹地,除非是找个没人能找得到的地方躲起来一辈子不露面,否则一但露头就是个死,不得不承认西夏或许有真正明白大义的老百姓,但在两国交战之时未必就会胆敢冒着通敌的罪名保护他们。
“也许咱们应该找机会杀两个西夏兵扮成他们。”
张明月紧了紧身后长刀,这样衣服整个贴在身体上会暖和一点。
“难道你把西夏兵当成傻子?别人会听不出你的口音?”
李求书摇头道。
“都不可行,暂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弄清楚粮草大营的位置,我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方圆百里之内的地形画成地图,到时候有了地图,我军就不怕以身涉险,也就不会再处于被动。”
“照你这么说老子接下来岂不是还得保护好你这个稀奇宝贝?”
张明月笑骂道。
其实有些话不用两人明说都大概已经清楚,此一去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又何谈谁保护谁?
李求书遥想自己读书这么多年来的点点滴滴,从前只羡慕汴京城的公子哥儿无忧无虑,身边仕女成群,到后来无意之间见到了从边关送来的将士骨灰,到那时才如梦方醒。
原来西楚这看似太平盛世之下,居然还有那么多可爱的人儿无时不刻不在准备为国捐躯。
那一天,素来只困在家里咬文嚼字的书生第一次有了参军的想法,后来的那几年便昼夜不停研读兵书,本以为将来参了军能做个不错的参谋,没想到一入营只做了成天受气的大头兵,那个时候这位书生或许还有些后悔当初来参军的念头,直到那一战见到了数万将士为国捐躯,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人与人生来都是平等,即便是那些死在战场出生穷苦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老兵,自己又凭什么觉得能高人一等一来就奔着军官的位置?
说句不好听的,到底还是应该感谢前不久那场惨胜,若非如此,边防军又怎会开始注重不再一味蛮干,开始改变整个军队?
站在小山包顶上,身前是正不断集结的西夏数万蛮夷,身后是中原两大关口之一的虎狼关,吃饱喝足的书生头一次觉得自己总算在边防军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淡淡道。
“倘若那个时候我死了,你也不需要保护我,我会在临死之前拼了命也要留下地图,你就带着地图回虎狼关,我相信你这么好的身手,西夏军肯定拦不住你,更何况你家还有个连将军都敬畏不已的老爷子,我相信你若出事了,老爷子定会前来救你,以他的神通,从万人之中救你想必不会太难。”
张明月闻言有些诧异,如此“豪情壮志”一番话当真不像从这位书生嘴里说出来。
许是不想让这为了家伙毅然出边境前往边关赴死的书生在赴死前一夜来的太伤感,张明月笑道。
“就算要救,也是咱们两个一起救,所以你的遗言大可留着下次再说。”
“两个人一起救?”
书生霎时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