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又不合时宜地闪现,叫我忘了推开他。
兄长与周先生的商业对抗重新开始,就好像之前的两次,他再次忙碌起来,与此同时,我的病情开始加重,甚至有故态复萌的迹象。
因此兄长疲惫不堪地结束一天工作后,还要陪我见医生。
钱医生这回说不出木强则折的大道理,她疑惑明明之前我已几乎痊愈,然而不过短短几月,我就又再次发病。
她向兄长求证,他不肯透露,我呢,更说不出什么。
她以为我碍于兄长,特地将我一人留在问诊室,叹气,问我究竟怎么了,我摇头,轻说:这是一道没人解得开的难题,两个人如何同时拥有一只苹果?
人的心又不能从中劈开。
任何病灶的剥离都是痛苦的,于他于我,皆是如此,我尚且有药可医,他根本药石罔效,还要分心照顾我,我猜他也是苦不堪言。
更何况我一点不配合,总把药倒掉,任由自己衰败下去,我早累了,逃不动,也不再想逃,我死了,对谁都好。
病来如山倒,我很快地消瘦了。
做坏事总有被发现的那天,他狠狠攥住我的手腕,红眼指着被丢进厕所的药丸,厉声道:你想让我死是不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微笑看着他,身子难以为继,跌倒在他怀中,他心力交瘁,轻声问:拿这个威胁我来见他?
我睁大眼,想说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但他已经再次开口:好,我让你见他。
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阿森,我流泪扑进他怀抱,他震惊于我的变化,无比爱惜地抚摸我的鬓角,生怕弄疼我。
我与阿森无声拥抱的时候,兄长就立在门外,冷冷看着我们,我却知道,他绝不可能会伤害阿森。
从前他就为了阿森车祸的事向我解释,后来知道了我俩的关系,仍始终没动手,可见,爱是世上最牢固的枷锁。
之后的日子,我们三人诡异地住在同一屋檐下。
我已将房车售出,工作亦一并辞掉。
破旧的行李箱摊开于地,阿森的全部身家皆在此,他在我床边打好地铺,准备长久陪伴我,我想骂他笨蛋,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为我毁于一旦。
我对不起他和阿姨,可我走投无路,别无它法了。
对于阿森与我同住的事,周朗不同意也不行,我已然病到吃不下饭的程度,阿森喂饭我尚且能硬撑咽下,他喂的,还没进嘴,我便开始干呕,他想发脾气,一见到我毫无生气的脸,就又偃旗息鼓。
这病似乎病在两人身上,我瘦,周朗便跟着瘦,眼下青黑不说,嘴唇也毫无血色,我猜是公事私事两头跑,再能干,到底也难为。
我劝他放弃我,好好跟周先生去斗,他低声斥我,叫我别胡说,我分明看到他红了眼,他说:没有你,我还斗什么斗。
我笑着摇摇头,请他将阿森请进来,他没有不照做的,当我依偎在阿森怀中时,他才撇开眼,端着粥离去。
阿森很好,真的很好,他的怀抱总是温暖,将我熨帖得昏昏欲睡,我不敢睡,怕一睡,再醒不过来。
他也让我别胡说,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砍竹被困,见到流星时,许下的愿。
我当然记得,我许愿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他动了动,让我更舒服的同时,亦看到外头的夜空,秋高气爽,星子零散,他回忆起他的愿望:我许愿眠眠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他的声音宛如一只温柔的手,抚平这些年来我的痛苦,我歪斜在他胸膛,睡着了,迷糊地想,看来天上是没有神仙。
我们许的愿没有一个会实现。
所以我怀疑阿森已知道我与兄长的事,这仿佛一根刺,如鲠在喉,而我始终问不出口。
无论我此刻是否站在生命尽头,我对他都无限愧疚,无数次我想张口问,都被他打断。
露台对着花园,轻而易举看到路易十三玫瑰像燃尽的一把火,孤寂地凋零,阿森凝重地与我坦白:昨日你大哥约我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