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玄武帝率左右翼前锋营压军边塞,一时军心振奋,挥军直上,一鼓作气攻破拉塔斯塔纳、濛僿两个边城,行军数十里,未受拉塔斯主军抵御。玄武帝恐其有诈,下令驻军停歇,并截断拉塔斯粮草主道,将其孤立。
七月,蒙番以云泽国民擅越疆圉、窃窬攘村、欺我耕田、辱我国威四罪为由,告云泽有违盟约,与之反目,转投拉塔斯。并于第二天发兵两万越河直趋鲁斯,不出五日攻破鲁斯主城,凡过往处,皆被杀掠焚毁殆尽。鲁斯至此亡国。
同时,拉塔斯主军汇合,以人墙之战抵御云泽强攻,奋起反击。蒙番率兵急速向东前行,至后围攻云泽主军。腹背受敌,云泽即使军强粮足,也陷入焦灼苦战,形势岌岌可危。
七月中,一声惊雷似乎炸响在我耳边。一时间风云突变,天地为之色变。苏塔村人心惶惶,村民恐慌万分,五十余户人家乱作一团开始举家迁离。我扶着门框,挑眼凝看远处,心如刀绞,心中所念,皆是前方战况如何。
“小姐,我们也快收拾一下先避开战祸吧。”
我定神回首,见觅兰满面担忧之色,方打起精神,与她一同收拾细软。那日之后,我便折返了苏塔村,这里是离阮暨岑最近的地方,我能在第一时间知晓有关他的消息。没有想到觅兰竟也未走,只将信物交予萨珂姆母女,嘱咐她们去寻翠儿。
蒙番大军压往在即,忌惮于蒙番对鲁斯国的残暴行径,迫于无奈只得与觅兰暂时离开苏塔村躲避战乱。我心下稍定,并不与村民一起胡乱四窜,开始计算着如何才能避开这场战祸。
回城之路已然被蒙番截断,如下形势可谓四面楚歌,实在避无可避。所幸苏塔村往边塞之间有大山环绕,且道路崎岖,甚为难行。蒙番兵卒即便搜山亦不可能率重兵前往,如此一来方有活命的机会。
山路弯绕,草木丛生,在山林间行了半日皆像是在原地打转,远远望去依稀可见村庄所在。踉踉跄跄地再转了许久,天色渐黑,我与觅兰彻底失去了方向。手足无措之际,天公竟也不作美,噼噼啪啪下起暴雨来。山道变得愈发难行,也不敢贸然在山间乱行,寻了个稍有草木遮掩的山洞暂留一宿。
虽是七月酷暑,然而山洞里却是阴暗潮湿得令人背脊发凉。山洞里的漆黑让视觉一时反应不过来,尚且来不及看清什么,便被人用手紧紧捂住嘴,脖子骤然一凉。
我心底一沉,再不敢乱动分毫。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结,连呼吸也极其困难,我呼呼喘着粗气,便这么僵持片刻,耳畔传出男人的声音:“是女人,不是蒙番鞑子。”
紧捂着嘴的手有微微的松动,我连忙发出低唔声,是以证明男人所言的可信程度。
潮冷的空气陡然灌入喉咙,引发了我一阵剧咳。适应了山洞里的黑暗,我能明显的看出男人眼底的鄙色。我用手拉住他的衣袖,是粗杂而廉价的布料,强忍住胸口剧烈的起伏,嘶声道:“我们是苏塔村的村民我们不是蒙番鞑子”
我吐字清晰,又刻意带了苏塔村民说话的口音,是以刚一说完,便听见山洞深处有另一个声音道:“放了她们”
觅兰方一得了自由,便连忙到我身边来将我护住。我默默在她手上使了力劲,示意她稍安勿躁。
“曾先生,这两个女人来路不明……”男人面色焦急彷徨,对我与觅兰甚是不削,却好似很尊重口中所称的“曾先生”。
我目光朝里看去,洞口透出的微弱的光亮下,男人口中所称的“曾先生”不过二十多岁,年轻的面庞上透着斯文儒雅。他神情淡漠看我一眼,方道:“蒙番亡我国土,残杀我国民,如今云泽是我等唯一栖身之所,若滥杀云泽良民又与蒙番鞑子何样?”
我听他如此一说,心下也是一唬,未料想他们竟是鲁斯人。见他谈吐颇有见地,该是有所学识之人,方才渐渐定下心来。
是夜,磅礴雨势渐小,绵绵好似永不能停止。山洞里漆暗潮湿,却不敢生火取暖,只怕蒙番兵卒趁夜搜山,微小的火光便也成了他们的指路明灯。
山里的气温低凉,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湿,便连包袱里的也不能幸免,只有最里的一两件衣服还不尽湿透,也让给了仅八个月的婴孩取暖,纵然这样,婴孩的小脸还是见不得一丝红润,小小嘴唇也被冻得略略有些发紫。
我心中不忍,亦怕忍不住的嘶咳会惊了婴孩熟睡,径自在洞口找了处没有被雨淋湿的地方坐下。身后有低浅的脚步声靠近,我情知不是觅兰,只半侧身靠在石壁上不做理会。
“姑娘在此久坐,不觉冷吗?”
我淡淡一笑,“冷?如何比得过心里的冰凉?曾先生不亦是如此作想么?”
曾先生脸上闪过一丝恨意,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蒙番杀我国民,亡我疆土,血仇定当以血来报”
我无奈的摇头,血仇定当以血来报?如何来报?鲁斯已然亡国,蒙番的“三光”政策便是绝了鲁斯兴国的后路。还有多少鲁斯人能幸存下来?十个?一百个?即使是一千个那又如何?既然能活下来,便好好的活着,勿要再做那些春秋大梦……然而,这些话,我却没办法在他面前说出口。
我微微叹息,“蒙番亡国亦不过瞬息”
他神情一滞,竟被生生愣住。忽然兴奋抓住我的肩膀,激动道:“姑娘何以有此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