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一愣,当领会到他的意思,忙道:“姑父这是什么话,贾家是妹妹外祖家,妹妹去外祖家做客小住要什么谢礼。老太太最是疼爱妹妹,咱们府上的三位姑娘都得靠后,真是一日都离不得,此回闻得姑父病了方送来,走时老太太再三交代了,若是姑父病愈,务必要我将妹妹再带回去。”
林如海淡淡笑道:“不怕琏儿笑话,我膝下只你妹妹一个,她去了京中几年我甚是想念。此次她回来我不欲再送她去,一会儿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老太太看了必不会为难你。”
“可是这……”贾琏也不愿拆散人家父女,黛玉这个表妹是水做的玻璃人儿,在林家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千娇百宠金尊玉贵,贾家哪里比得?奈何老太太再三严令。想劝,可林姑父十分坚决,且话不能说过,他也张不开那个嘴,最后只得做罢。
贾琏一走,林黛玉不禁再次询问:“爹爹的病当真好些了?可我瞧着爹爹脸色实在苍白,该叫大夫再来仔细诊视才是。”
林如海笑而不语,抬眼扫向她身后,见跟着的丫鬟是雪雁,便问:“听说你身边跟着个叫紫鹃的丫头,怎么不见?”
黛玉不解其意:“紫鹃是外祖母赐的丫头,自到女儿身边便一心一意,万事妥帖。方才我要看望爹爹,紫鹃留在女儿房中整理东西。”
林如海听了点点头,转而吩咐雪雁与其他人都下去,林黛玉只以为他有些话要私下交代,却见他突然喊了一声:“青筠。”
黛玉正疑惑,却见从旁边的折叠山水屏风之后转出一个人来,当即一惊。
但见此人比自己略长一两岁,眉目如画,气质如兰,有竹之清雅,春花之烂漫。这人十分面生,分明不是府里人,看穿着打扮倒像谁家小姐,可见父亲态度又大有文章。
林如海介绍道:“玉儿,她亦姓林,名青筠,比你大两岁,你称姐姐便是。”
林黛玉虽有疑惑,却信父亲,当即收回打探,对着林青筠称呼道:“青筠姐姐。”
“黛玉妹妹。”林青筠此刻的心情是微妙的。
世外仙姝林妹妹!
哪怕在林府住了几个月,对于林黛玉的印象都停留在原著中那个身体娇弱,因爱情无望而泪尽夭亡的可怜女子身上。如今亲眼相见,林黛玉虽才九岁,可绝世姿容已现,身上自有一股婉转风流。
林如海又道:“玉儿不必为为父的病担心,刚才你琏二哥在跟前不便言说,为父实无大病,不过是三四年未见想玉儿了。”
“……那爹爹这脸色?”黛玉十分惊讶,显然没料到自家爹爹会装病。聪慧敏感如她,早就觉出不妥,隐约猜到几分,但既父亲不说破,她便佯作不知。
“黛玉妹妹莫慌,伯父脸上不过是伪装,用水一洗就能干净。”林青筠出声解释,这副“易容”出自她手,因早料到贾家必有人跟来,特意准备好,只为让来人眼见为实。
林如海虽对贾家未尽心照料女儿而不满,但终究是岳家,兼之贾母尚在,正值多事之秋,不欲和贾家闹的难看,这才同意林青筠的提议。当伪装完成着实效果惊人,福伯初见吓了一跳,以为他当真病了,险些就慌张的请大夫。
林黛玉此时同样震惊,仔细审视终于发觉不同。
“黛玉妹妹与伯父许久未见必有许多话说,我去交代厨下做些清淡好消化的汤水,再备些妹妹爱吃的家乡菜。”林青筠有意让父女两个独处。
待她走后,林黛玉终于忍不住:“爹爹,青筠姐姐……”
“她并非咱们林家族人。”林如海知道她心中疑惑,也没隐瞒,将林青筠之身世来历一一道尽:“她原是金陵人,如今到咱们家却是为避祸。他们家在一个村子里,家中只有父亲和小姑,其父是个秀才,在村中学堂内教书,日子本过的平顺。偏生去年甄家二公子去庄子上,那庄子离小村很近,就看见了林小姑……”
单从林青筠的相貌便可推测林小姑之姿容,甄家二公子本在庄子里窝的无趣,这下子起了色心,先是诱哄不成,便直接强掳。林小姑虽是村姑,却也认得些字,骨子里又刚烈,见逃不脱,竟一头碰死了。
林黛玉是小姑娘,这些话却是不好说给她听。
“青筠父亲性子耿直,又与其妹感情极深,见甄家非但毫无悔过,竟还出言威胁,当即写了状纸去了衙门告状。甄家何等权势,说是在金陵一手遮天亦不为过,当地县令哪里敢管这等案子。甄二公子听闻他敢告状,指使手下豪奴将其一顿暴打,又放火将林家一把火烧了。其父没几日便不治身亡,青筠伤痛未过,村中人怕遭受迁怒不敢收留她,以至于无处栖身,哪知有人偷偷送来消息,说甄家要来抓她送给甄二公子做补偿。青筠逃跑时掉入江水中,幸而命大被浪头冲上岸,又被闻讯赶来的张先生救回家。只是张先生无权无势,若甄家得知青筠在张家必不会放过,这才送到扬州来托我照管。”
林黛玉早已听得呆了,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震惊又是愤怒:“爹爹,天下间竟有这等事?难道就没了讲理的地方么?”
黛玉长这么大,一直养在深宅内院,哪里听过这样事情。
若在以往林如海也不会与她说这些,可经过贾家的事,他将林青筠的话听在了耳中。玉儿性子太净太直,与姊妹相处自然无妨,可人要长大,接触的人事会越来越复杂,有些东西总要心中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