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碗酸梅汤,真是送得是时候。自辇子停下来,流光就越发耐不得了,虽说有琳云扇着风,可这迎面而来的,却都是热风,这家布行不算太大,至少比不上郁氏的衣料行,内堂里堆砌的都是布匹,外面铺子上又有好些人进进出出的,带来的热气,让流光烦躁不已。
她端碗尝了一口,酸甜的味儿还可口,仰头叽里咕噜就喝下了半碗。酸汤顺着喉咙倾淌进腹,霎时趋走了流光烦闷的感觉。
流光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最小的银子,递给伙计,说道:“谢谢你了,这汤,真解得热。”
伙计装模作样的推辞了一番,还是接了下来。
出入的人多,客人们见着伙计对流光殷勤的招待,有些微词,脸上的神情就不是很好。流光机灵地叫了琳云,说道:“琳云,你随这小哥去帮我挑上几匹薄些料子吧。”
琳云应下,将扇子递给流光,伙计兴高采烈地领着琳云去挑选布匹。那些个不满的客人眼见着她支使了丫鬟去挑料子,也就没什么话说了,别人身家好,又买了东西,伙计殷勤点儿,也算是正常。
不一会儿,秦静蕊看好了订的货,张罗着让掌柜的搬上车辇后,走到流光跟前,说道:“你买的料子我一块儿给结了账,我让掌柜的给搬上辇子了。”
在外面,流光不好驳了她的面子,点头受了。秦静蕊又说道:“这个时辰还早,你看我们是先回府去,还是再逛逛?”
流光想了一下,回去也是无聊着,不如在外面寻点儿乐子,也就说道:“呆会儿再回去吧,我甚少出门,倒想要到处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好。”秦静蕊点了一下头。这时,店伙计将布匹都弄上了辇子,进了店来,正巧听到流光的话。他凑上前来,热情地说道:“两位小姐可是要逛逛?咱们周山城来了个戏班子,就在城西原来的张家茶楼,今个儿他们开唱《琵琶记》,那儿环境还算清雅,小姐们去听上一听,也是不错的。”
流光没有听过唱戏,伙计这么一提议,也觉得他的主意很不错。坐下来听戏,也没有在街上到处逛逛走走晒着太阳那般热,还能见识一番这时候的戏曲,一举两得。
秦静蕊也正发愁着和流光去那儿玩,正巧店伙计出了这么个主意,也觉得可行。想了一下,问道流光:“你觉得如何?”
流光把头一点,说道:“成。我们就去看戏。”
两个人有了目的地,一道儿出了门去城西。掌柜的和店伙计客客气气地将两位小姐送出了店,乐呵呵的回去了,今个儿这一遭生意,数目可不小啊。
流光随了秦静蕊乘辇子到了城西的戏班子现场,这班主脑子宁醒,找了个茶楼租了场地,堂子里搭了台子唱戏,客人就在堂内坐着喝茶,楼上也有茶座,用屏风隔出小间,方便一些身份尊贵的客人看戏。这般,客人们满意,茶楼收入颇丰,他的班子也就唱出了名。
两人要了一个楼上的茶间,嘱咐着伙计一定要隔得严实一些。她们俩毕竟都是女人,这里龙蛇混杂,还是小心一些更好。伙计点头哈腰的答应了。
待她们上楼时,流光和秦静蕊相视一对,秦静蕊唤了那伙计来问道:“小哥弄错了吧?我们要的只是普通的茶座,你这座儿……”
这张紫檀木桌,一看,就不是用来待茶客的普通茶桌,这儿的位置也好得很,正正中中的在那戏台子上方,普通人挑不到这么好的地儿。栏杆处挂了珠帘,她们在上面看得下面仔细,下面却是看不清楚她们,而且这屏风,也不是一般货色,屏风上的绣图,一看就知出自名家之手,精致得很。她们这张桌子两旁,空出大片儿的地方,生生地把她们和别的客人隔了开来。
伙计脸上笑得灿烂,一个劲儿地招呼她们两个坐下,只说着:“没有错的,这就是为两位备下来的。两位只管放心坐下,喝茶听戏就是。”
他这么说,她们俩互相看了一眼,不再推却,坐了下来。接着伙计又张罗着上了茶,流光端起来一闻,便知这茶不是普通茶楼侍候得起的,倒有些像她在郡主府里常喝的,心下更是好奇起来,该不会是有旧人寻了她来吧?
秦静蕊端起茶来嗅了一嗅,觉察了出来,看向流光,问道:“好似不对劲儿,像有人专门为我们备下的这些。方才那伙计也是,我瞧着他老是张望着你,可是你有什么朋友,特意为你安排下来的?”
流光心里没底,她也觉得该是熟识的人特意为她安排的,不然,这桌,这茶,怎会这般符了她的习性?可这到底是谁呢?她细细地想了一下,放下了心。这般知晓她习性的,总归是亲近的人,她这身子,总归还是位郡主,怕个什么劲儿!
思毕,她坦然地对了秦静蕊的目光,说道:“我们喝茶品戏就是,他们要寻了我来,自会现身出来,不用咱们担这份闲心。”
秦静蕊想想也是,备下这些个东西的人,自会自个儿出来的。两个女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悠然得看着戏,不再理会这些个异常之处。
第二卷 怨恨别离 第一百二十二章 琵琶记
楼下戏班子今个儿唱的确是《琵琶记》。
《琵琶记》流光没有听过,所以戏一开唱,她就听得津津有味起来。原来,这《琵琶记》是与《铡美案》颇为相近的一个故事,两个故事都以相公上京赶考,高中状元开始,陈世美成了驸马,蔡伯喈成了牛丞相的女婿。
书生蔡伯喈与赵五娘新婚不久,恰逢朝廷开科取士,伯喈以父母年事已高,欲辞试留在家中,服侍父母。但蔡公不从,邻居张大公也在旁劝说。伯喈只好告别父母、妻子赴京试。应试及第,中了状元。牛丞相有一女未婚配,奉旨招新科状元为婿。伯喈以父母年迈,在家无人照顾,需回家尽孝为由,欲辞婚、辞官,但牛丞相与皇帝不允,强迫其滞留京城。自伯喈离家后,陈留连年遭受旱灾,五娘任劳任怨,尽服侍公婆,让公婆吃米,自己则背着公婆私下自咽糟糠。婆婆一时痛悔过甚而亡,蔡公也死于饥荒。而伯喈被强赘入牛府后,终日思念父母。写信去陈留家中,信被拐儿骗走,致音信不通。一日,在书房弹琴抒发幽思,为牛氏听见,得知实情,告知父亲。牛丞相为女儿说服,遂派人去迎取伯喈父母、妻子来京。蔡公、蔡婆去世后,五娘祝发卖葬,罗裙包土,自筑坟墓。又亲手绘成公婆遗容,身背琵琶,沿路弹唱乞食,往京城寻夫。来京城,正遇弥陀寺大法会,便往寺中募化求食,将公婆真容供于佛前。正逢伯喈也来寺中烧香,祈祷父母路上平安。见到父母真容,便拿回府中挂在书房内。五娘寻至牛府,被牛氏请至府内弹唱。五娘见牛氏贤淑,便将自己的身世告知牛氏。牛氏为让五娘与伯喈团聚,又怕伯喈不认,便让五娘来到书房,在公婆的真容上题诗暗喻。伯喈回府,见画上所题之诗,正欲问牛氏,牛氏便带五娘入内,夫妻遂得以团聚。五娘告知家中事情,伯喈悲痛至极,即刻上表辞官,回乡守孝。得到牛丞相的同意,伯喈遂携赵氏、牛氏同归故里,庐墓守孝。后皇帝卜诏,旌表蔡氏一门。
戏唱完了,戏台子下的观众纷纷叫好。流光不以为然,其实,这个蔡伯喈同陈世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陈世美娶的是位公主,他追杀秦香莲掩饰已婚的事实,而蔡伯喈,却是双妻聚绕,坐享齐人之福。
流光甚至觉得,蔡伯喈在感情上还要恶劣一些,陈世美对公主毕竟还算一心一意,虽说其中不乏权势的诱因,但到底来说,陈世美和公主,是一对一的。蔡伯喈却是左拥右抱,将感情一分为二。
看完了戏,流光和秦静蕊正要离开,伙计又迎了上来,一脸子的笑,对她们说道:“两位小姐稍等一会子,咱东家马上就过来了。”
流光和秦静蕊对看了一眼,流光问道:“你们东家是何人?”
伙计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小姐稍候片刻吧,东家没有交代,我也不敢透露了东家的身份,呆会儿您见了他,自会明白的。”
“哼!”流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声来,这天气热,她的情绪自然平静不了,这伙计在这个时候给她卖关子,她就不乐意得很。他不说,她还就不听了!牵起秦静蕊的手,就要下楼。
伙计赶忙拦了她下来,赔笑着说道:“小姐勿罪,东家说了,马上就到,您稍待片刻他就来了。”
流光一挥手将他推了开来,伙计要再拦她,却在她的瞪视之下,不敢再伸出手来抓了她。流光牵着秦静蕊径自下了楼,出了门。
流光扶着琳云的手,正要上辇子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了她,让她顿住了身形。
“长姊,且慢。”轩逸的身影从街道远处走来,正是郁渐。